他的手在衣袖下紧握,想了想最终还是掀开了车帘:“你将马车卸下现在便骑马回边城,去告诉陛下边城里有匈奴人的内应!”“请大人在马车内坐好,护军有令让属下尽快送您回边城。”亲信头也没回开口道。童怜已经许久未曾遇到士兵不听自己命令的情况了,若非此刻情况紧急他指不定还会笑出声。“本官命你抛下马车回边城!”他深吸了一口气,呵斥道,“既然匈奴人直接越过边城拦截我等,那么在陛下与沈将军未曾察觉时举兵攻打边疆军亦非毫无可能,如此隐患怎可久留!”亲信不是不知轻重缓急的人,正如童怜所说如果匈奴人当真可以越过边疆军的所有眼线,甚至有边城人与之里应外合,边城被匈奴吞下也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更甚连绥宁帝都将陷入危险之中。与绥宁帝相比,自己眼前这位童掌印一派的监军判官也就不那么重要了。亲信自认自己担不起这一份责任,只假模假样地迟疑片刻,又装作歉意的样子朝着童怜微点了一下头:“属下明白,一会儿也请大人寻个地方藏好。待属下将此事告知陛下后,定然会再来寻大人。”童怜哪儿听不出亲信话语中有几分真意,他点了点头挥手道:“本官省得。”得到童怜的回答,亲信手脚麻利地与另外两个士兵将车厢从马匹身上卸下,踩着脚蹬迅速上马,也不再做表面样子,一抖缰绳朝着边城飞奔而去。亲信离开,童怜当然也不会就在马车中坐着——这目标也太过显眼了。他暗暗思考片刻,可如今的情况似乎他如何选都是错的,是以童怜干脆不去思考那些,闭着眼随便选定了个方向。然而这一次童大人似乎便没有那么好运了,没走一会儿他便隐隐听见了一阵马蹄声,他甚至还没看清来者是谁,下一瞬就觉得脑后一疼,身子也止不住得超前倒去。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童怜不禁生出几分庆幸——还好自己让鸟儿送回上京城的书信中,还留着那一句“一切听拾六安排”。断药如果说如巴尔特之前听到下属的禀报还只是将信将疑,那么刚刚所看见的空无一人的马车,便是让他相信童怜确实来了边塞。他远远望着在原野上站定、像是突然警觉的土拨鼠一般的那个身影。因为担心惊扰了自己的猎物,如巴尔特紧拽缰绳,又抬手止住自己身后的匈奴勇士。他轻笑着从箭娄中抽出一只羽箭,随后又用腰间弯刀将箭矢尖端削去。拉弓、搭箭,松指,一气呵成!看着箭矢稳稳命中童怜的后脑,如巴尔特扬唇笑道:“走!随我去看看这次打到的猎物!”既已经有了满意的收获,如巴尔特也不再继续在南朝境内久留——不知所踪的马匹,以及徒留在原地的马车,这些足以证明原本负责保护童怜的侍从已经去通风报信了。虽说往后可能无法再越过边疆军的视线实行突袭战术,但和不确定能否抓住或杀死的季越而言,这一趟的收获已经足够丰厚。至少如巴尔特能保证,以季越对童怜的在意与占有欲,只要自己将捕获童怜的消息放出,他不担心季越会不上钩。这么想着,如巴尔特的心情更好了些。他翻身下马,将昏厥着的童怜打横抱起,开口道:“所有人撤出南朝领地。”说着他像是骤然想到了什么,低头看着童怜皱起的眉,说,“还有,将我们来时瞧见的马车烧了。”童怜昏睡了整整一日,一直到第二日正午才因为突然起烧才迷迷糊糊睁开了眼。他下意识地想要去摸藏在衣襟内兜中的药贴但却摸了个空。半昏半醒之际,一双带着茧子的手将他的手按下,随后又放在他的额间。童怜被那双手上的老茧磨得很不舒服,胡乱将那只手扒拉开,强迫自己睁开了眼。看见眼前的如巴尔特童怜并不意外,他不着痕迹地往床榻里蹭了蹭,哑着嗓子说:“我的药呢?”见一向重视礼节的童大人开口竟没有问候自己,反倒如此开门见山,如巴尔特稍有不适应,不过还是回道:“扔了。童大人实在让人不得不防啊。”听见答案,童怜的脸色更白了几分,他偏头咳嗽两声,冷声呛道:“承蒙匈奴王看得起,不过匈奴王还需要用得到我,那最好还是将那些药收回来吧。”只这么两句话就好像用尽了童怜所有气力,他像是难受至极,皱着眉合上了眼。如巴尔特起初并没有将童怜的话放在心上,只将其当作是童怜的借口罢了,然而当日夜里他便听到医师来报,说是童怜原本堪堪稳定的病情骤然加剧了,他们虽已用药可昏迷中的童怜牙关死咬,他们怎么也无法将汤药喂下。其实说是昏迷也不尽然。童怜的意识清醒,可精神却好像与肉体剥离了一般,就算他耗尽力气也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这一次烧得又凶又急,被药物所控制压抑着许久的病气像是终于寻到了机会,于是便撑着童怜尚且没有用药的当下一窝蜂地涌了出来,不过片刻它们便完全侵占了童怜的躯体。童怜的情况糟糕,可另一边身处边城外营地的季越也不逞多让。虽说他收到消息后便立刻让亲信引路,将自己带去了他与童怜分开的地方,只是他们所看见的也只有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周围足迹纷乱,众人根本分不出童怜可能往哪个方向去了,搜寻了半晌最后也只带回了被刻意留下的几包药粉罢了。季越看那些药粉觉着眼熟,于是回到营地后并没有回帝王帐,而是转道去寻了苍布。看见季越,苍布正准备行礼,然而双手方才抬起就被季越拦下。季越道:“我记得你该是叫苍布的是吧,你且瞧瞧这包药可是怜怜所带走的那些?”苍布点头顺势接过药包,可紧接着双手便不自觉开始用力——这药包本就是他早上包好了让人转交给童怜的,哪怕此刻没有展开他也能确定这一定是童怜的东西。见苍布如此反应,季越心中也有了答案。他深吸一口气,尽可能让自己冷静下来:“朕知晓了,有劳。”“等等!”季越才走出两步,苍布便开口道:“陛下,请您一定要尽快将大人寻回。”昨日季越便大致猜到那包药粉估摸着也不是什么温良、调理身体的东西,可苍布此刻特地的一句嘱托却让季越心中怀疑更甚。不过他也明白现在并非询问的最佳时机,只“嗯”了一声全做回答。得知童怜被如巴尔特掳走,说季越不着急是不可能的,可现在要紧的却也不止有童怜而已。既如巴尔特用这样的方式,特地告知自己童怜在他手上,那至少也能说明如巴尔特段时间内断然是不会伤害童怜的,而他则要在这段时间将深埋在边城的内鬼揪出来!可就算心中这么想着,可季越却仍然觉得自己整颗心像是被一根细丝紧紧缠绕着,下令或翻阅士兵送上的卷宗时甚至会有片刻心悸,就像是有人在无声地告诉他,一会儿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似的。等季越和沈榭之商议完接下来的应对策略之后,守着帐帘的其中一个士兵趁着两人交谈的间隙通报道:“陛下,帐外有一个叫苍布的军医求见。”闻言,季越略带歉意地看了沈榭之一眼。沈榭之也是知道童怜被如巴尔特掳走的事情的,苍布是随着童怜一并来的,现在这个时辰过来,恐怕也是要和季越说些有关童怜的事情。左右两人先前已经将大多安排都已经制定完毕,沈榭之也便不继续在这儿待着了,微微欠身道:“末将先去将方才所讨论的事情安排下去。虽陛下担心童大人,可也请您注意龙体。”季越点头应道:“好。”“草民苍布拜见陛下。”苍布走到季越面前半尺左右的地方站定,弯腰行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