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峻堂滔滔不绝细数去年以来的历次天灾和战乱,然后说出了一番让赵寒枫惊骇不已的论断。
“平泉兄慎言!”
赵寒枫先是低声惊呼,却见苏峻堂神色不变,心中又是猛地一惊,低声试探开口:
“平泉兄,难道你有革鼎之意?”
“立光兄多虑了,愚兄半生已过,若是改弦更张,将来贰臣传中难逃骂名,何敢有此念?”
苏峻堂摇头轻笑,然后继续开口,不再谈论国事,而是提起了一桩旧事。
“立光兄,道光十五年,你我同赴京师应考,一起投卷于恩师定庵先生府上,自此同门序齿。后恩师辞去内阁中书之职,执教于云阳书院,你我又同往探望,先生曾有一言与我,十几年以来你数次相问,愚兄始终未曾参透,因此不愿透漏,时至今日,总算可以告诉你了。”
“请吾兄赐教。”
见苏峻堂提起此桩旧事,赵寒枫神色端正,态度恭敬。
以他多年对苏峻堂的了解,此时苏峻堂必定是肺腑之言,否则不会提起两人共同的恩师定庵先生。
“存一份热忱,行一分好事。”
“这便是恩师留给愚兄的赠言。”
“持正所为非吾之意,此汝与中堂尽知,但持正所为尽合吾心,此汝与中堂皆不知也。违心之事愚兄已做了半辈子,今日实在不愿再做,何般后果皆愿担待,请立光兄转呈中堂。”
一番言罢,苏峻堂起身朝着赵寒枫微微一躬,赵寒枫叹息一声,但也知道苏峻堂心意坚定绝无回转之可能,只得应下离去。
广州如何纷乱,冯天养并不知道,他给师父苏峻堂去了信,却也只是希望师父在紧急关头帮自己涉险过关罢了,没想到自己师父上来就摆明了对自己的明确支持,反而让局势微妙起起来。
二月九日,绾娘手中的暗探将两千名绿营兵勇进驻增城的消息传回新安,已经数日未接到师父回信的冯天养立即做出反应。
“一团配属野炮一营,随军民夫一千人,即刻前出县界设防。”
“二团一营进驻船厂,二营驻守县城,其余两个营配属野炮二营驻守兵营。”
二月十日,一团在新安县界以东大张旗鼓的安营扎寨,构筑防御工事。
此事传回广州,本就扑朔迷离的消息更加纷乱起来。
甚至广州城内有流言说冯天养其实就是太平军培养出来的间谍,只是一时行事不慎暴露了而已,如今形势已经明显,早晚必举反旗,甚至赣南的太平军都有可能参战。
一些为躲避天地会暴动来到广州的粤东士绅刚刚返乡,闻讯纷纷再度云集广州,生怕战火重燃。
“混账!冯天养到底何意!”
后堂水榭,叶名琛罕见抑制不住怒火,当着柏贵、赵寒枫、谈元益、毕澄、仲喆等人将茶盏摔得粉碎。
无论如何他也没有想到,冯天养竟然明目张胆的做出抵抗动作,这举动离造反只差打出旗号了!
柏贵也是目瞪口呆,没想到他前些时日搪塞那于学东之言竟然成了真!
冯天养怎么敢的?
就凭他那几千刚刚成军半年的团练?
便是装备的火器先进又如何?
广东清军虽说打不动太平军,但打你区区几千人的地方团练,还不是手到擒来?
“调虎门参将、龙门参将两部八千人,立即开赴增城,听候号令!”
叶名琛难压怒火,准备调驻防广州附近的清军精锐前出,已然下了打的决心。
“中堂息怒!”
赵寒枫脑门青筋一跳,情知此时出言必定讨不了好,且也定会孤掌难鸣,但还是咬着后槽牙出言。
“赵寒枫!速传本督军令!”
叶名琛目露狠厉之色,直呼赵寒枫之名。
“卑职有一言,言毕立传军令,并亲赴军前效死,恳请中堂听完卑职此言!”
赵寒枫冷汗直流,顶着叶名琛的怒火回话,说完见叶名琛并未出言,赶忙接着接着开口。
“中堂,冯天养年轻莽撞,或许其中有人蓄意挑拨也未可知!中堂不可因怒兴师,一旦兵戈交锋,冯天养将不得不挟船厂自保,请中堂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