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净头发,向迩被按在理发椅上,水滴顺着额角飞速往下淌,他被包得结实,两手折腾半天也挣不出来,那老人不管不顾,反而叫空闲的周乐意先帮他擦一擦,顺便把头发吹个半干。
向迩盯着全身镜里的自己,只支着一颗脑袋被人拭发,有时用的劲大了还会跟着前后摇摆。周乐意故意碰了碰他的耳朵,果然见他缩起半边身体,不禁笑出声来:“你耳朵那麽敏感啊。”
那老人从后屋出来,挤开她,笑她占人家便宜,又问向迩想做个什麽发型,他这儿新潮的能做莫西干头。
向迩一听慌忙拒绝:“剪个短发就好。”
周乐意坐在另一张理发椅上,身边围着几个在地上玩小火车的小孩,她说道:“你现在这个发型不是挺好的,不长不短,再短的话就是寸头,那可没法后悔了。”
“没关系,”他朝镜子里的老人笑了笑,“爷爷,剪吧。”
老人手速快,一把推子使得简单利索,向迩尚未回过神,镜子里便只剩下一个头顶空空,两侧也空空的男孩儿。老人替他解下围布,快速抖落几下,笑道:“剪得不错。”
周乐意挪开紧盯镜子的视线,说:“是人长得不错。”
向迩从没剃过寸头,这下照着镜子,自己也有些陌生。倒是背后一群阿姨夸他后脑勺饱满,剃个寸头又帅又精神,加上他先天生得好,眉眼凌厉,添上左耳一颗黑曜石耳钉,乍一看极有侵略性。
付过钱,向迩在一众街坊阿姨热切的眼神中先上了车,隔着车窗见周乐意和那老人聊了一会儿,待她上车后,两人对视一眼。
周乐意被这一眼刺激着了,叫口水呛了呛,抬手揉揉鼻子,咳嗽两声,说道:“还是你了解自己啊,剃板寸还挺帅的,不像小孩儿了。”
“本来就不是小孩儿。”向迩难得回嘴。
周乐意愣住,“嘁”了一声,转而笑开了。
路上向迩问起那老人,周乐意解释她在那条街上长大,理发店的老板是从小认识的长辈,其他街道都因强制改造而被迫换了门脸,唯独这条还是老式风格,夹在一众新型店铺中间,虽然老旧,但也有些味道。
“你看,这条就是被改过的,这些头牌像不像殡仪馆?”她嗤笑一声,脚踩油门,轰隆一声穿过这处老城区一角。
之前随楚阔来过他家,加上车上有向迩,周乐意在别墅区来去自如。直把人送到家门口,向迩道谢后下了车,车门一关才见驾驶座上有人跟着下来。他以眼神询问,没想到等周乐意绕过车头,自己一下就被抱住了肩膀。
“今天谢谢你了,”她拍拍他后背,兄弟似的,“也谢你没有生气。”
他正欲张嘴,抬头却见家门口闪出一道身影。
陈冬青耳边贴着手机,应着向境之婆妈的嘱咐,听见门外传来引擎声,他想着小祖宗总算回家,跳下台阶探身一看,下一秒,脸上的几分笑骤然褪去。如同碰上捉奸现场,他猝不及防,登时被钉在原地。
电话里向境之还在念叨:“你给他做道鲍鱼饭吧,他喜欢吃这个。”
作者有话说:
踩着最后几分钟,祝大噶中秋快乐!
第29章
头一回在向家当着小主人的面做主厨,陈冬青不知怎麽,紧张过度,剖开鲍鱼肉壳时不慎划伤手指,端餐盘上桌被瞧见,他噩噩疑问一声,低头才见那伤口,顺着指腹纹路的一大道口子,叫血填满了其中沟壑。
这时向迩已取来家用药包,镊子夹棉球蘸取碘伏,全神贯注对准伤口。大约是心理作用,碘伏涂上手指有些凉,陈冬青一把年纪仍畏疼,蜷起余下手指,反倒见伤口渗血更多。
向迩以为他是想挣扎,抬了手心镊子说道:“你伤在右手,不方便涂药,但要我来,可能没有轻重。还要继续吗?”
“你来吧。”作为叔叔难免顾些面子,陈冬青在他轻轻拨开伤口时撇过头,面上波澜不惊,背地里寒毛倒竖。
裹住伤指的创可贴上绘着一颗圆润得意的篮球小人,底下两腿,身侧两手,神情浮夸,姿势张牙舞爪,单看模样不像市面上的玩意儿。
陈冬青左右审着伤口,嘴上随口一问,听向迩细说缘由便停下动作。
还是夏日,某个夜风湿润的傍晚,向境之陪孩子们打球时,被人以手肘猛击小腹,人被撞在篮球架下气喘吁吁,掌心破皮红肿。小孩儿气盛,言语安慰不得,险些和对方动起手来,好容易叫里欧和其余同伴拦在身后,他转回头去,眼睛都气得通红。
向境之难得被煽动,没想自己只是上一回球场,最后竟然落了这样的下场,回家半途乐得失笑,有些糗。他身旁跟着两个满脸不忿的大男孩,向迩怀里抱一颗球,和里欧肩挨着肩,小声计划着明天如何才能扳回一局,但偷袭不成,太不磊落,还得明面上来。
里欧一头金发湿透,额前碎发黏成几缕,进家门前特意将头发分成两撇,和同伴击掌立约后偷溜进门。反观向迩也好不到哪儿去,发根淌汗,嘴里含了不晓得多少行盐水,撩起t恤往脸上胡乱一抹,胸口骤然灌进夜风,舒爽凉快,他喜不滋地长叹一声。
可到家一上药又笑不出来了,他坐在地毯上抱着爸爸双手涂碘伏,大拇指摁在那指根的一层厚茧上,他好奇地摩挲两下,转而按按自己的,有一些茧,但很薄,是少年顽皮的象征,比不得一个成年人几十年的阅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