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知鹤还穿着昨天那件衬衫,上身挺直,袖口和领带一丝不苟,温莎结拉到最上,紧挨着饱满的喉结。冷白的手指修长,翻动书页的间隙里,很自然地,轻轻推了一下金丝边镜架。疏离禁欲的高岭之花,完美到无懈可击。除了……他衬衫的肩膀处,明显到让人无法忽视的褶皱。那个形状,比起睡觉压出来,好像更像是……被谁抓出来的。江乔心虚地咽了一下口水。裴知鹤缓缓转过头,在办公灯的冷光里微侧过脸来看她,语气平和而寻常:“洗漱一下,回来吃早餐。”江乔:“……好。”她拎着洗漱包快步走去洗手间,镜子明亮而干净,映出她透白的一张小脸。只有一点点的浮肿,看起来还可以。除了头发有点乱,下唇有一道很细小的伤口,裙子也起了皱。头发用鲨鱼夹简单拢起,清凉的水扑在脸上,零星回忆的细节慢慢浮现在脑海。她好像是先看了电影,一边爆哭一边喝了一瓶酒,然后话比较多找裴知鹤……聊了两句?又……抱着人家睡了一觉?可她到底聊了什么,中间又做了什么啊……江乔拿起毛巾擦脸,苹果肌皱成一团,心中大呼救命。她是喝到断片了,但是裴知鹤滴酒未沾,全程都清醒得很。不过看他刚刚那个态度。她应该也……没做什么特别过分的事情。看来人真的不能未经测试就过于相信自己的酒量,小时候她还觉得江玉芬两杯啤酒就倒很夸张,如今想来,她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回到包厢里,早餐已经送了过来。裴知鹤拉开桌板,长指将两份餐都推到江乔面前,让她先选:“想吃哪份,中式还是西式?”江乔是完完全全的东方胃,西餐不是不能吃,但连吃不了太久。想到接下来接近半个月的行程,她没怎么犹豫,慢吞吞地凑过去,接过那个精致的漆器餐盒。坐下时,绿丝裙的开衩款摆,泄出一线雪光般的光洁肌肤。裴知鹤很自然地接受了她挑剩的西点,艺术品般漂亮的手指拿起刀叉,吃相矜贵优雅。江乔夹起一只虾饺,咬了一小口,努力表现出自然的样子:“……晚上的欢迎宴会,我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一直跟在我身边,别走远,几个欢迎致辞尽量翻,可能还有一点很随意的交际,不用紧张。”裴知鹤轻啜一口咖啡,抬眸看她,又敛下去。唔,聊工作话题的裴医生。好性感。江乔眼神落到他眼睑下的泪痣上,纤长的睫毛抖了抖,强行控制着自己,不在他面前露出太痴汉的表情。可能是她的视线太热切。裴知鹤侧过脸来垂眸看她,眼角有些玩味地微抬,让她心尖一麻:“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情,希望江小姐能注意一下。”被这个过于郑重的称谓点到,江乔猛地坐直:“……你说。”他剔亮的眸子从镜片后扫了她一眼,莞尔道:“别喝酒。”“除了在我身边三步以内,一滴都不许喝。”他顿了一下,语气极认真地补上:“旁边如果有长得像我的男人,绝对,不许碰带酒精的饮料。”江乔眼前一黑,心虚得恨不得原地开窗跳下去。彻底完了。虽然她也没听懂,什么长得像他不像他的。但刚刚的感觉良好纯属自负行为,她昨天晚上绝对是发表了什么虎狼之词。绝对的。以至于连裴知鹤都担心她跨国出丑,亲自来禁酒执法了。“那什么……”她眼睛心如死灰地闭了闭,嚅嗫道,“……我昨天还干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你直说好了,长痛不如短痛,我承受得住的。”她身上松松披着他的正装外套,很宽大,两只手像小孩子一样缩在袖子里,只露出捏在外面的一点点指尖。裴知鹤玉白的指关节屈起,好整以暇地抵在下巴上,像是认真地思考了几秒,才道:“其实也没你想的那么糟糕。”江乔松了口气。可一口气还没下去,就听见男人慢悠悠继续道:“也就是提了几个问题。”“有的小朋友昨天喝醉了,所以现在告诉她。”身前敞开的前襟倏地被拉起,她顿时愣住。西装冰凉的内衬很滑,擦过她胸口的肌理,将那片柔绿的春意遮住。江乔下意识地往后面缩了缩。但她退一寸,那只漂亮的大手便进一寸,直到前襟中间的一颗扣子被锁住,缓慢而绅士地扣好。他的袖口平整地压住腕骨,一丝皮肤都没有露出,但那双冷白的手背上青筋凸起,蛰伏的脉络明晰,有一种斯文而矛盾的欲。裴知鹤疏淡狭长的黑眸认真看着她,直到她耳朵都快要烧起来了,才没头没尾地说:“我不冷淡。”江乔没听懂,但脸颊依然不由自主地发红,脱口问:“……什么?”他视线扫过她下唇上的小伤口。眸光微暗,唇角却绅士地勾起,温文雅重:“没什么。”传说中的j小姐话一说完,他就退回了原处。长腿优雅交叠,拿起之前的那本书看了起来。神态十分认真,细长的手指有意无意地搭在书页上,要不是唇边的一点弧度,几乎像是在看什么严肃的学术材料。而江乔就是这么以为的。裴知鹤那句毫无上下文的话,像是一包粉色的跳跳糖,一整个剪开哗啦倒进了她的血管里,让她的神思上下蹿跳着翻涌。心跳失灵,忍不住地胡思乱想。距离飞机降落还有半小时,足够她把这句话能回答的最正经和最不正经的问题都想过一遍。直到空姐提示带好随身行李,才被身边一直安静的男人唤回神:“小江老师的新作也很棒。”他声线清冽低沉,带着很纯粹的欣赏。江乔转过头,在他合拢的手心看到了那本熟悉的书封,顿时惊诧地睁大了眼睛:“你怎么会有这本书?”靛蓝色的夜空布艺封面,正好和上部的月亮相呼应,是她前段时间刚出了样书的第二本译作。她对自己很有自知之明。又不是什么大爆款童书,按理说并不会这么快走上市流程。那他是从哪里拿到的?难不成裴家大少爷也有童书出版社的人脉,要见什么书也给他寄两本,又不是儿科医生,没这么离谱吧……裴知鹤将手里的书仔细放进登机箱的隔袋,拉长拉杆,再抬头时,漫不经心地解释了句:“一个朋友转送的。”什么朋友?总不能是她寄给林叙,林叙再寄回给裴知鹤。痴情暗恋那么多年的大情种就在她身边,偶像剧女主角竟是她自己,有这么巧的事?她不信。江乔还没来得及细想,裴知鹤穿上风衣,又过来揽了一下她的肩膀:“你就这样下去?”包厢外的机舱窸窸窣窣地响动,旅客们已经在陆续离开。裴知鹤站在原地,垂眸看着眼前的她。宽松的男士西装外套盖过大腿根,墨绿色的裙摆微荡,露出一双若隐若现的细白小腿,散落的黑发挽在耳后。她看起来是一种很东方的,甜津津的温婉。江乔自己倒是顾不上想好不好看这一层,连忙摆手,“我还是穿我自己的衣服吧……外面有点飘雪,看上去还挺冷的。”天气是一方面,反正出了机场马上要搭车去酒店,在户外也走不了几步路,最主要的还是她不好意思。她天生是有些古典的长相,蒋佳宜喜欢的那些潮牌她来穿总是显得怪怪的,所谓男友风的衣服也都差不多,完全撑不起来。比起时尚,更像是小孩偷穿大人衣服。裴知鹤这件外套,换成蔡云来穿兴许还像是故意买大几码的oversize御姐风,她穿就像是裴知鹤打上的惹眼标记,向路过的所有人宣告和身边男人亲密暧昧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