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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第1页）

丁巳春，予与元木、循初同在稚威寓中，夜眠听雨，元木见赠一篇云：&ldo;文章之家无不有，袁郎二十胆如斗。&rdo;诗甚奇诡，不能备录。壬申岁，余起病至长安，元木再赠七古。起句云：&ldo;忆昔相见长安邸，志气如虹挂千里。狂飞大句风雨来，头没酒杯笑不已。&rdo;真乃替余少时写照。元木廷试报罢，果毅公讷亲延为上客。每公余之暇，命讲《通鉴》数则，亦想见当日公卿风雅也。元木诗最坚瘦，独咏《桃花》颇婉丽。其词曰：&ldo;寂寂朱尘度岁华，又惊春色到桃花。五陵游客知何限，只有渔人最忆家。&rdo;《管仲墓》云：&ldo;浪说儒门羞五尺，至今江左几夷吾？&rdo;

早行诗，二人同调，而皆有妙境。梁药亭云：&ldo;鸿雁自南人自北，一时来往月明中。&rdo;元木云：&ldo;行人飞鸟都何事，一样冲寒度晓堤。&rdo;周兰坡学士多髯，冬日同元木咏雪，和东坡&ldo;尖叉&rdo;韵。元木押&ldo;盐&rdo;字韵云：&ldo;修髯绕作离离竹，妙句清于《昔昔盐》。&rdo;

一五

予宰江宁时，俞来溪秀才见赠云：&ldo;谁道楼前多鼓响，只闻花外有琴声。&rdo;余道：&ldo;不如宋人&lso;雨后有人耕绿野，月明无犬吠花村&rso;。&rdo;又有人赠云：&ldo;事到眼前亮于雪，民从心上养如春。&rdo;余道：&ldo;不如余《沭阳杂兴》云&lso;狱岂得情宁结早，判防多误每刑轻&rso;。&rdo;

一六

人言通天文者不祥。四川高太史名辰，字白云，向为岳大将军西席。尝在金陵观星象，言山东有事。次年，果有王伦之逆，而太史已先亡矣。过随园，命其子受业门下，赠诗云：&ldo;名重随园讵偶然？兴来神妙写毫颠。已知葛井来勾漏，岂但香山数乐天？入座岚光时拱揖，依人鹤影自翩跹。荀香近处瞻先辈，慰我调饥三十年。&rdo;《过定军山吊武侯》云：&ldo;三代而还论出处，两朝之际见权宜。&rdo;

一七

孙过庭《书谱》云：&ldo;学书者初学先求平正；进功须求险绝；成功之后，仍归平正。&rdo;予谓学诗之道，何以异是？

‐八

为人，不可以有我，有我则自恃恨用之病多；孔子所以&ldo;无固&rdo;、&ldo;无我&rdo;也。作诗，不可以无我，无我则剿袭敷衍之弊大；韩昌黎所以&ldo;惟古于词必己出&rdo;也。北魏祖莹云：&ldo;文章当自出机杼，成一家风骨，不可寄人篱下。&rdo;

一九

诗有现前指点语最佳。香树尚书《题红叶》云：&ldo;一夜流传霜信遍，早衰多是出头枝。&rdo;程鱼门《观打渔》云：&ldo;旁人束手休相怪，空网由来撒最多。&rdo;张哲士《观弈》云：&ldo;笑渠敛手推枰后，始羡从旁拢袖人。&rdo;宋人诗云：&ldo;无事闭门防俗客，爱闲能有几人来？&rdo;哲士《月夜》云：&ldo;恐有闲人能见访，满庭凉影未关门。&rdo;两意相反，而皆有味。

二o

唐以前，未有不熟精《文选》理者，不独杜少陵也。韩、柳两家文字，其浓厚处，俱从此出。宋人以八代为衰，遂一笔抹杀，而诗文从此平弱矣。汉阳戴思任《题文选楼》云：&ldo;七步以来谁抗手，&lso;六经&rso;而外此传书。&rdo;

二一

近日文人，常州为盛。赵怀玉字映川，能八家之文；黄景仁字仲则，诗近太白；孙星衍字渊如，诗近昌谷；洪君亮吉字稚存，诗学韩、杜：俱秀出班行。黄不幸早亡。录其《前观潮行》云：&ldo;客有不乐游广陵，卧看八月秋涛兴。伟哉造物此巨观，海水直挟心飞腾。龙堂谁作天吴介，对此茫茫八埏隘。才见银山动地来，已将赤岸浮天外。砰崖槌岳万穴号，雄呿雌吟六节摇。是岂乾坤共呼吸，乃与晦朔为盈消。殷天怒为排山入，转眼西追日轮及。一信将无渤湃空，再来或恐鸿漾湿。唱歌踏浪输吴侬，曾将何物赍海童。答言三千水犀弩，至今犹敢撄其锋。我思此语等儿戏，员也英灵实难避。只合回头撼越山，那因抉目仇吴地。吴颠越蹶曾几时，前胥后种谁见知？潮生潮落自终古，我欲停杯一问之。&rdo;《后观潮行》云：&ldo;海风卷尽江头叶，沙岸千人万人立。怪底山川忽变容，又报天边海潮入。鸥飞艇乱行云停，江亦作势如相迎。鹅毛一白尚天际，侧耳已是风霆声。江流不合几回折，欲折潮头如折铁。一折平添百丈飞，浩浩长空卷晴雪。星驰电掣望已遥，江塘十里随低高。此时万户同屏息，但见窗棂齐动摇。涛头障天天亦暮，苍茫却望潮来处。前阵才平罗刹矶，后来又没西兴树。独客吊影行自愁，大地与身同一浮。愿乘世外鹿卢趼，孰职就里阴阳鞲。赋罢观潮长太息，我尚输潮归即得。回首重城鼓角哀，半空纯作鱼龙色。&rdo;

二二

余尝谓孙渊如云：&ldo;天下清才多，奇才少。君天下之奇才也。&rdo;渊如闻之，窃喜自负。《登千佛楼》云：&ldo;城东佛楼几年闭，塞径秋棍刺芒利。飞磷射屋鸟啄墙，鬼风吹檐断佛臂。此间非墓非战原，岂有厉魄号烦冤？青狸捧骨夜窥月，日气不足罗神奸。迎廊一僧病枯瘠，见惯妖踪讶人迹。老莎出户曲复斜，反锁空堂昼深黑。楼前惨碧竹作围，逼袖细影明寒晖。残霖滴阶渍幽血，败粉剥壁生阴苔。竹梢朦胧上无路，疑堕中宵梦游处。回头不忆隔世来，过眼复恐今生去。檐牙压肩楼脚摇，惊起穴栋千年鸦。屏声独立瓦争落，失势一坠魂难招。原头日落树苍莽，既下心神久惝悦。林端却顾寺角移，那得腾身立平壤。&rdo;又，《妻病》云：&ldo;眉痕只觉瘦来浓，指爪都从病后长。&rdo;抑何哀艳！

二三

洪稚存题某官《散赈图》云：&ldo;河流东来不可当，忆昨鱼鳖升君堂。官卑方摄丞簿尉，天险欲合江淮黄。河流决城已旬日，散赈遂呼尉官出。尉官耳聋年六十，验粟呼人百无失。大者屋角狂狐奔，小者树底饥鹰蹲。头颠颈缩三日饿，共闻赈粟来空村。持瓢举釜复携斗，已见千人立沙阜。黄衫小吏足不停，村后村前更招手。深泥没髁无肩舆，尉来村北跨一驴。行筹散尽整鞭去，不遣索米来豪胥。淮阴太守知君绩，早晚台端奏贤迹。君今所补非寸尺，不见遗黎活千百？&rdo;

二四

裴晋公笑韩昌黎恃其逸足，往往奔放。近日才人，颇多此病。惟王太守梦楼能揉之使遒，炼之使警，篇外尚有余音。录其《在西湖寄都中同年》云：&ldo;星河云海望迢迢，八度花朝与雪朝。徼外蛮烟空目极，楚南芳草易魂销。抽身我本疏慵惯，奋翅君方搏击遥。岂是升沉关气类？轻舟相继返林皋。&rdo;&ldo;增城琼苑蕊珠宫，香案西偏紫阁东。梦里似曾闻广乐，归来但觉任樵风。蓬瀛消息无清鸟，烟水生涯有雪鸿。近日愈谙禅悦味，繁华清净两俱空。…&lso;每向东华散玉珂，相于花下酌红螺。欧、梅自许贤豪聚，苏、李偏教阔别多。棋局居然更甲子，酒垆真自邈山河。何戡解话当年事，也与樽前唤奈何。&rdo;&ldo;栈道连云粤海霏，星轺先后有光辉。去岁芷塘典试四川，顷竹虚典试广东。吟诗喜得江山助，问字欣添玉笋围。旧雨定知萦远梦，野云端不耐高飞。年来自署西湖长，占取苏堤作钓矶。&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