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他不过是把她压在了门背上,看不够似地看她。
&esp;&esp;身后虚掩着的隔扇门不小心被撞开,孟绪往后一跌,却正好跌在他早有准备的手臂上。他借势把她按进了怀,让她伏在自己肩头。
&esp;&esp;“抱一会儿。”
&esp;&esp;这些天为了早点去椒风殿陪她,他不得不挤压掉更多休憩的时间,早点处理完政事。
&esp;&esp;而最近委实不算清闲。
&esp;&esp;即便这几年看似四海昌平,可长久的动荡带来的伤害并不能随着新朝的建立一夕抹去,甚至几十年的新政也不能消除战争留下的创疤,总会在暗处隐隐作痛,一撕开,更要见肉见血。
&esp;&esp;譬如百姓多年流离,致使田园荒芜,先帝在时就早已恢复了均田之制,把更多的土地交还给农人。然而,纵使朝廷想授田于民,也挡不住豪绅对土地的吞食兼并,到了这两年,这情形更是愈演愈烈。
&esp;&esp;诏令一发再发,暗访的官员上报的消息却让人无法乐观。近来群臣多次为此集议,却迟迟找不出一个百利无弊的对策。能做的也只是处置那些违令的豪强劣绅,治不得本,就先治标。
&esp;&esp;为此,常常一议就是一两个时辰。
&esp;&esp;萧无谏知道,怀中女子不会喜欢一个抛下所有政务去见她的昏君,他也不愿意站在她面前的是个尸位素餐的无能帝王,可偏偏就算常常相见,也觉见面无多。
&esp;&esp;他想死了她,怎么办?
&esp;&esp;原来先人一再告诫的帝王无情并非缪谈。帝王若有了牵绊,一误误的就是苍生。
&esp;&esp;孟绪感觉到了他气息中的一丝疲惫与无奈,抬起一点头:“怎么了?”
&esp;&esp;萧无谏未与她说太多,只改抱为牵,牵着她走向书台,笑了笑:“没什么,只是近来朕越发觉得,对柳柳,不算游刃有余。”
&esp;&esp;孟绪挨着人坐下,裙幅的文纱软绫落落垂开,与帝王的衮龙袍相并相亲。隐约还能感受到他身上传来的暖息。
&esp;&esp;她没把他刚才的话当做一句令人心喜的情话来听,反而看着人沉吟了许久:“可是妾哪里让陛下为难了吗?”
&esp;&esp;时至今日,萧无谏仍会叹服于人的见事于微。好似所有情绪,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esp;&esp;他没有中挑出另一道折子,正是弹劾那位御史的。
&esp;&esp;“政事总是如此盘根错节,又矛盾百出。最需要和最容不下的,都是孤臣与直臣。”
&esp;&esp;宦海中升沉无定,就如同另一个疆场。疆场上朋友越少,敌人也就越多。
&esp;&esp;孟绪岂会不懂:“恐怕能走到陛下面前的,也是十不存一……既有功勋与祖荫,身后便不只是一家一姓,钱益之子确不可妄动,否则为他所伤的那人只怕不仅仅是伤残,一家老小性命能否保全都要两说。妾猜测,陛下最后是让钱家赔了些银款,私了了此事?”
&esp;&esp;萧无谏的确是如此交代下去的,做一个能够拍板定案的掌权者,要考虑的远比谏官更多。
&esp;&esp;他愉悦地轻笑了一声:“看来柳柳不够耿介,做不了好臣。”
&esp;&esp;孟绪笑道:“哪天陛下犯个糊涂,再看看妾怎么不算耿介了?”
&esp;&esp;萧无谏道:“那柳柳可要好好看着朕,别犯浑了。”
&esp;&esp;此后的半日,萧无谏批阅奏疏,孟绪大多时候只静静看着,他写得肩酸手酸,她就为他捏肩按手,他口渴了,她就为他斟一盏清茶,偶尔也会提出几句看法。
&esp;&esp;宫人大多只知意婕妤是在侍奉笔墨,并不知帝王在朝事上对她毫无避讳。
&esp;&esp;有些事,自然也要循序渐进,徐徐图之。
&esp;&esp;萧无谏的手上有许多陈年旧茧,指背修瘦无暇,就如同每个养尊处优的皇亲贵胄,指腹却粗糙苍劲,有着百经磨练的风霜痕迹。
&esp;&esp;孟绪不知从哪儿弄出来一瓶香膏,说是能去茧子的,为他按手的时候便顺道涂抹在人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