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知道了,往后儿不在身边,父亲您多保重。”顾嶂重重地叩首,昏暗的牢房中,父子话别。
远处皇宫中的成华殿,也是父子别离,只不过,是死别。
慕容荿跪地,看着那尊巨大的龙纹白玉棺,脸上一片木然。一天前还中气十足训斥他的人,此刻却躺在了这里。
他终年算计,时时不忘提醒自己变得强大,为的,就是他身下那把座椅。只是稍早之前,他满头的血映过了厚厚的白棉布,却像不知道疼似的,对他说:“我儿长居泽林,临他国边界,父皇手中十万驭巫军,你都带走,我儿要,要长命百岁。”
那一声长命百岁不过就是一个普通的父亲对自己孩子的美好祝福,它纯粹到一听到便能感知道说出这句话的人,有多么爱自己的孩子了。
那一刻,荣登九五,问鼎天下,根本都变得微不足道了。他原本做的这一切,也不过是希望得到父皇的承认而已,既然他不看重,他又何必在乎呢?
“顾嶂的首级在哪儿?”慕容荿突然出声问道慕容荻。
慕容荻看着他过分平静的眼神,知道那平静之下,是强忍的悲痛和愤怒,这个弟弟其实才是最像父皇的人,他霸道阴狠,却又极其爱惜至亲。
他对他道:“夜深了,明日再说吧。”
“我知道你和顾家关系匪浅,此事祸不及其家人已是我最大的让步。”慕容荿说道:“父皇传位于你,我自会安安分分为臣,为弟,但顾家迂腐守旧,你还是莫要走得太近了。”
这应该是这些年来,他表现出的最大的善意了吧?慕容荻闻言一笑,郑重道:“好,大哥知道了。”
慕容荿闻言,脸一僵,成华殿内,长明灯八十一盏,盏盏灯火飘忽,却是这冰冷悲伤的宫殿中,唯一的光亮。
…………
深夜的品安居,近处深巷以及屋顶,横七竖八躺了二三十个探子。
谪言踏上马车后,画眉身领着三四个手中端着一个大碗,拿着根细细的竹管的人一跃上了屋顶。
他们挨个儿将碗中的液体用竹管吸入,而后灌入那些人的嘴中。
等他们忙完了这些,谪言的马车已经到了识映刹的入口。马车未像上次那样停在门口,而是直行而上,直入漆黑的庙宇大殿门口。
她和修竹兕心走到了上次大殿后面的偏殿,那里,也是漆黑一片。谪言爬上端庄的佛像之后,蝙蝠扇轻轻一挥,扶桑花亮光照耀方寸,盘腿而坐的夜煞立刻映入了眼帘之中。
夜煞的身后,是一只将头埋在翅膀中的青色巨鸟。
夜煞睁眼的同时,那鸟便将头从翅膀中钻出,而后它在看到谪言的刹那,“啾啾啾……”嘴里发出了欢呼的鸣叫。
谪言也温柔的抚了抚它颈项和脊背上的羽毛。
“做个交易。”她开口对夜煞说道:“你帮我去顾家偷一样东西,事后我帮你治脸,并给你自由。”
夜煞看着她,直接说道:“你给不了我自由。”
“你放心,凭你师傅这点微末的伎俩,难得住你难不住我。”谪言言罢,蹲下身体看着她的脸说道:“幻羽控尸术而已,我能解。”
夜煞双眸一闪,起身道:“你既这么厉害,有什么事是需要我帮你的?”
谪言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说道:“原本应该不用的,只是如今我功力尽散,手下的人能在顾家修炼御邪谱家卫手下过招的人不多。”
“偷什么?”夜煞问道。
这是同意了。谪言自怀中拿出一副地图对夜煞说道:“你身手不错,能一招斩杀顾家五十名家卫的身手,应该能帮我偷到那样东西。这是顾家的地形图。”
她指着那图纸上一处红圈说道:“这是顾家的密室,在顾家祠堂的下面,我要的是那里头一枚如鸽子蛋大小的碧绿色琥珀,其间有一株小小的草。”
“巫草精魄?”夜煞开口道。
谪言笑着点点头,指着青色的巨鸟说道:“既然听过就好办了,你去偷,烟烟和修竹在外面接应你。”
“落华不在我手中,我很有可能失败。”夜煞说道。
谪言将卷好的地形图塞入她手中,而后轻轻一笑:“失败也没关系,我再想别的办法,不过你要活着出来!”
夜煞携着青鸟消失在夜色中后,兕心问道:“主子,怎么感觉她好像很信任你。”
“这孩子是个妙人,聪慧过人,她信任的不是我,而是让她信服的力量。并且,她遇事看得非常透彻,是个少有的伶俐人。”谪言边说边想,幸好,幸好慕容昊突然死了,不然修竹真请来了顾峥,那她肯定免不了要拿这孩子当筹码去威胁顾峥替她去拿巫草精魄了。
若是那样,来日她见着这孩子,总是会觉得愧疚难安的,不如像现在这样,面对面,谈场彼此都熟悉的交易。
“聪慧如何?伶俐又如何?”兕心叹道:“还不是人生坎坷,境地荒凉,前途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