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叶化妆成一个逃难的妇女,灰黑的大棉裤、大棉袄将她包裹得象个邮袋,溶入重庆街头,毫不起眼。
松井向正在穿棉鞋的侄女问:&ldo;你还要去看他吗?&rdo;
落叶坚定地说:&ldo;也许这是最后一次了……&rdo;她这一次潜入重庆连林中天的面都没有见到,今天要走了,她不再试着去找找他,心犹未甘。
松井叮咛道:&ldo;记住,不管见着还是没有见着,时间一到,你无论如何一定得赶到码头约定的地点和我会合。&rdo;他指的时间,是日本陆军航空兵今天轰炸重庆朝天门码头的时间。
落叶心不在焉地说:&ldo;记住了……&rdo;在她的心中,见林中天比什么都重要。
松井知道侄女从来就不是一个严格称职的间谍,是战争把她变成一块帝国海军的禁脔,但她的心中的蓝天永远是自由,永远是纯净的,只为林中天这只雄鹰翱翔。
松井用亲情来拴住落叶迷失在爱情中的思绪,说:&ldo;你别忘了,你的父亲在上海等着你回去,你的母亲在东京盼着你回家,如果这一次我们能够平安脱险,你就离开上海海军特务本部吧!&rdo;
落川听了很惊讶,问:&ldo;叔叔?&rdo;
松井不无沉重地说:&ldo;也许战争很快就要结束了,你得留下年轻的生命,开始美丽的新生活……&rdo;
落叶预感不祥地问:&ldo;是不是中美飞机大规模轰炸日本本土,叔叔预感到不可战胜的日本要战败了?&rdo;
&ldo;住口!大日本帝国是不会战败的!&rdo;松井低声地喝斥,他不能让侄女感染上失败的情绪,说,&ldo;不过战争就跟刮台风一样,有开始也有结束,所以我是说战争要结束了,是以大日本帝国的胜利而结束的。&rdo;
落叶呈现出武士贵胄的坚毅,说:&ldo;叔叔,我记住了,一定跟你平安回去。&rdo;
松井鼓劲地说:&ldo;加油,落叶,今年的圣诞我们回日本去过。&rdo;
落叶倒了一杯茶,恭敬地献给松井,说:&ldo;新的一年已经开始了,加油干,叔叔,我们一起回东京去过圣诞节。&rdo;
松井愉快地接过茶杯,说:&ldo;这不是在日本,也不是在和平的日子里,喝茶虽然因陋就简,不过落叶的情义是很深厚的,叔叔谢谢啦!&rdo;很优雅地品着粗劣的茶,让一种珍重的感情流入心中。
落叶鞠了一个躬,走了。
3
1945年初春的重庆特别寒冷,料峭的北风从嘉陵江上吹过来,让每一个重庆人冻得发抖。但是落叶的心里有一颗永不坠落的太阳,那就是中天君。她浑身暖烘烘的,走向航空委员会。
落叶经过缜密的侦察,才得知林中天为了组建长江布雷总队从海军部调在航空委员会协同工作,委员会四周戒备森严壁垒,密布特工,但她今天得冒险见到中天君。
幸好是航空委员会大楼的对面有一个路口,麋集着从各地逃难来的难民,等待有人荐工。落叶凑了进去,如同一粒砂进了沙堆,毫不让人察觉。她两眼紧紧盯着航空委员会的大门口,快到中午下班吃饭的时间,出来的人流密集了,她期盼着那一个英挺的身影,从梦境中走出来。
有一个荐工头发现了包着头巾的落叶有一张藏不住俏丽的脸,挤过人堆,走到她面前问:&ldo;喂,有个佣人的生活,去不去?&rdo;
落叶没有回答,眼光在紧张地拨揆着每一个进出委员会大门的人。
&ldo;喂,听见没有?管吃管住,每个月两块光洋,去不去?&rdo;荐工头色迷迷地用眼光在她隆起的胸脯上戳来戳去。
落叶突然中了邪似地拔腿冲出人堆,穿过拥挤的马路,向一个走出委员会大门的年青海军上校追去。
荐工头想追赶落叶,被一个人伸出脚绊了一跤,狠狠地摔在地上。这个人连忙消失在拥挤不堪的人流中,他正是乔装成难民的松井先生。
林中天下了班,出了航空委员会,径直走到附近的一家戏院,在售票口排队。水牌上写着今天晚上上演的京戏戏码:《孟姜女》。
跟在后头的落叶知道林中天的思绪之鸟栖落在哪一棵梧桐树上了。
林中天的前妻陈宜书曾经千里迢迢从家乡福州出发,跟古代寻夫的孟姜女一样,吃尽千辛万苦,历尽九九八十一难,才找到林中天,跟他完婚。可是战火无情,又将他俩遽然拆散,林中天重结丝萝,陈宜书重新陷入苦难。如今林中天已经和丁曼殊在报上声明离婚,他亟想与前妻破镜重圆,坠欢重拾,所以他来买《孟姜女》的戏票,准备送给陈宜书,想向她表明,他理解她像孟姜女一样对爱情的坚贞和执着,而不是片面地理解她是拘泥传统,食古不化。
林中天买了两张戏票,脸上漾着憧憬的喜悦,思索着怎么把戏票送到陈宜书的手中。
忽然,有一个女难民走到他的身边,像准确摸到他的脉搏似地问:&ldo;长官,是不是要派人送票?只要两角钱就好了。&rdo;
&ldo;好哇!替我送到海军难童学校去。&rdo;林中天一面随口应着,一面转身看到一张包裹在头巾里的羞光畏明的脸,惊讶地说,&ldo;你……&rdo;
落叶接过话茬,目不旁瞬地说:&ldo;你不要惊讶,我终于找到你了。&rdo;
林中天担心地问:&ldo;你不知道全城都在抓你吗?&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