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意外终被化解,宁柠果真如时祺的预期,前来解救他们。亮光骤现,时祺抬手就覆上了温禧的眼,避免倏然雪亮的光线给她的眼睛造成不必要的损伤。温禧没有挣扎。他站在她身后,受亮光的刺激合上双目,温禧卷翘的睫毛微微颤动,好像攥紧了一把蒲公英,轻挠他的手心。等丝丝缕缕的光在他眼中毫无异样后,时祺又悄悄放下。只剩下宁柠吸吸鼻子,心下腹诽,怎么两个人被困了一段时间,办公室里的气氛都变了。那我走?“地点在哪里?”等两人都恢复,温禧问。“我一会自己坐地铁过去,”她凝神思考一下,想起南江地铁四通八达,就与时祺说:“华顺在市中心,应该去哪里都不算太远,你和大家可以先吃,不用等我。”她觉得这话并没有说错,回头一看身旁人却陷入长久的沉默。“你人已经在这里,我跟你一起过去,为什么都不问问我?”时祺的眼神像被薄刃划过,有些受伤。她的心像是半敞的柴扉,现在被一阵热烈的狂风卷过,左右相撞。“我不想再麻烦你。”她张口解释。“可我不觉得这是件麻烦的事。”“可以多麻烦我做一些事,我会很开心。”他又一字一句地与她重申,将心里话掰开揉碎,说给她听。“所以我们要去哪里?”“临江路213号。”lostparadise这是她拨打救援电话时屡次重复的地点。时隔经年,她已很久没再听过这个梦魇般的名字,当初追捕逃犯,清查赌博,失乐园也因此被停业整顿,之后一蹶不振,难以再展辉煌。它兴起的蹊跷,结束得也让人唏嘘。现在原址上修建了摩天大楼,正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地旋转餐厅。当事人丝毫不觉,早将他曾经受伤的记忆抛诸脑后。故地重游,她却冷汗津津,像是被一把捏住心脏。-临江区,暗夜,静月。高架桥上蜿蜒的车流频频双闪,将凉月消解几分高岭的空寂。席间一共四人,水晶灯罩笼着朦胧的光,先落在其中一个明艳女子的珍珠耳坠上,动人又美艳。“我们等多久了?”宋朝歌不耐烦地发问。“三十一分钟二十八秒。”其间的中年人,面相儒雅和善,他看了看右手的表,客观地陈述事实,并无一丝抱怨的意味。“到底还来不来了?”坐在面前。“我的时间也是很宝贵的。”宋朝薇脾气火爆,先打破沉默,早将她的耐性消磨殆尽。“薇薇姐,不要着急。”右侧坐着的女子戴着眼镜,半披发,厚重的刘海几乎将她的眉眼都遮住,出言劝慰,却细若蚊蝇。几何形状的厚重毛衣将她的身体包裹起来。相比之下,宋朝薇身穿栗色皮衣,配上湖绿长裙,一点儿也不尊重南江在零上起伏的天气。“等那新人来了之后,我肯定要好好考她一番,看看她到底有什么真本事。”她有自傲的底气。留学时就在欧洲获得了调律师从业资格,甫一毕业,就加入到德国钢琴制造调律师协会。每年考核,在她手下铩羽而归的候选人数不胜数。每位被选进颂音的高级调律师都是万里挑一。他们四足鼎立的局面已久,调律部月月选拔,却已有小半年没有新人进过核心,宋朝薇质疑起新人的业务水平,一时忘记自己也是破格录取,颂音的招聘向来不拘一格。听见旁边没有人应和,她浮动的情绪又显得有些尴尬。“薇薇,省省吧。”身侧金发青年笑吟吟地开口,“你当初一心想要拦敏和进来,她不也在我们这呆了大半年了吗?”“我记得中国有句古话,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你要学会谦虚噢。”他混血长相明显,一双桃花眼带笑,眼窝深邃。“闻鹤,你一个外国人懂什么,给我闭嘴!”宋朝薇好像被踩中尾巴的猫,激动起来。“嘘,你看。”闻鹤故作玄虚,目光投向窗外,将她的好奇一并勾起来。偏心只见落地窗前倒映出两个并肩而行的身影,男子身穿千鸟格西装,肩阔腿长,女子身着菱格外套与米色长裤,清丽又不失干练,在寂静的夜色中格外般配,如星月般耀眼。宋朝薇冷哼一声,将头转开。她撩了撩栗色的大波浪,此刻却心虚地从手包里取出小圆镜开始补妆。今日在飞机上画的全妆,刻意叠了正红的唇釉,气势汹汹地赶来,现下左顾右盼好似也没有脱落。输人不输阵。她誓死捍卫自己颂音第一美人的称号。“这么难看,干脆别化了,”闻鹤凑到镜前,若有所思地看她精致的脸:“宁柠刚刚发消息跟我说,她愿意押五毛钱下注,说这位温小姐最有可能成为我们的老板娘。”颂音主理心上人的位置长期空缺,就数闻鹤的消息最灵通。“你这么在意,莫非你也对sean有点不一样的感觉?”闻鹤半开玩笑问出口,那双湖蓝色的眼将紧张融化,伪装在毫不在意的神色之下。“滚,我要喜欢他早就出手了,还等今天。”面对闻鹤的直言不讳,宋朝薇迟疑了半刻,夹枪带棒地顶回去。又不是人人都兴倒贴的恋爱脑,她对时祺并无旁的心思,只是单纯因为工作,为捍卫颂音的纯净清明,不愿将关系户放进他们的团队罢了。颂音若是降低门槛,就意味着腐烂的发端,还怎么有资格成为所有调律师金玉般的圣地?“就你八卦。”宋朝薇还嫌不解气,没好气地一拳揍在闻鹤的肩上。“哎呦,你轻点,我这只手臂可是价值万千。”闻鹤佯装吃疼,张牙舞爪地要挠她。“我警告你,我可不是好欺负的。”他们一天能这样折腾起千八百遍,另两人好似早已习以为常这样的幼稚,中年男子摇了摇头,齐刘海女子也只安静地撇了撇嘴角,八风不动地坐在席上。真的这么难看吗?回过劲来,宋朝薇凝神又看圆镜,不自然地抿抿唇。-温禧坐在副驾驶上时就有些坐立不安,她只简单地听时祺一语带过那四位卓越的调律师。南江在璀璨华灯的点缀下,像精致的餐前点心。整座城已有成熟的一线都市雏形,迎来送往快速通道上的过客。前路漫漫。直升电梯缓缓悬停,他与温禧一起终于抵达餐厅门口,旋转餐厅的水晶门帘像跑动的走马灯,时祺先上前,将门帘往右上方撩起,丝丝缕缕的光扣在骨节之间。温禧却脚步机械,直要往门帘另一端垂落的地方闯。“温禧,不用担心。”那双幽静的眼扫过她的脸,不动声色地洞察她的所有焦虑。他温柔的情绪就好像水草浮动,将她的忧心忡忡一并勾散。“他们都是我多年好友了,不至于为难你。”温禧有种错觉,好像他将她带到自己离开八年生活的圈子里,将所有欠缺的、散落的、无法寻回的记忆拼图,慢慢收集,标签,再定格展示。原本与同事的见面倒无关紧要,就是因为你在,所以我才越来越紧张了好吗?温禧有苦难言。“倘若你有什么话接不上来,就只管吃东西就好了,我来替你回答。”时祺温声说,将无限的安心传递给她。他们进入包厢之前,宋朝薇火爆的话头刚落。“她不是很会营销吗,当初借sean的钢琴独奏会宣传自己的调律工作室。我敢打赌她绝对动机不纯,sean这么聪明,这次竟然能在女人身上摘了跟头。”宋朝薇大饮了一口,醇香的红酒在将她的唇变得更加鲜红欲滴,好像一颗饱满的樱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