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每个人都看过时祺那场钢琴演奏会,知道在独奏会上发生的一时出乎意料的安排。“那件事跟温小姐应当是无关的,只是中国投资商那边出的问题。”闻鹤若有所思。“根据我收集的资料。”闻鹤化身数据分析师,“我们老板不仅与这位温小姐有旧,关系估计还不一般。”“啊。真想看看他那张脸,坠入爱河会是什么模样。”-“抱歉,说好要请大家吃饭,是我们来晚了。”清冷又熟悉的声音闯入席间,先见其影,却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一并吸引过来。“也太不够意思了吧,”门口处站着时祺与温禧。闻鹤一把便起身,拉开长椅,揽过时祺的肩。宋朝薇抱怨归抱怨,见到时祺却也欣喜,还没开口,闻鹤先将她的话头抢过去。“但今天我们魏哥没有保驾护航,反而来了位美丽的小姐。”遥远的魏越在钢琴生产线上打了个喷嚏,不知是挚友还记挂他身在何方。闻鹤将探究的视线落在温禧的身上,眼生好奇。看见好友,时祺的眼底浮起浅笑,主动介绍:“闻鹤。”“看在这位美丽的小姐的份上,原谅你了。”闻鹤刚落座,桌下的大腿被宋朝薇狠狠掐了一把。“孔雀开屏,油嘴滑舌,不要脸。”她用嘴形无声地骂他。闻鹤龇牙咧嘴,才没在面上漏出半分端倪,回身看见宋朝薇眼中不快的神色。美丽的小姐,谁才是美丽的小姐。温禧看见那位金发男子,丰神俊朗,混血的水蓝色眼睛正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闪着好奇,面部表情却有些扭曲。好像吃了闷亏,生生吃疼说不出来。她与他点头致意。眼前的女子又是另一种美,温婉纯净,黛眉杏眼。像几叶春茶坠入水间,她不比宋朝薇的明艳尖锐,却如素冠荷顶,气质卓然。他原本也抱着看好戏的态度,想见证这位新来的调律师究竟有几分真本事。但听她说话时,突然便不忍心从中作梗。慕美之心,人皆有之。“大家好,我是温禧,是新加入颂音的兼职调律师。”众人有些哗然。在场各位都心照不宣,颂音并没有允许调律师工作的先例,甚至一旦被录取,所有的员工就会主动欢天喜地地从其他公司辞职。没有人会把颂音当作备胎。“我记得颂音”时祺的眼锋扫到闻鹤脸上,他便识趣地缄默不言。于是他顺理成章地开口,在耳畔与温禧介绍其他的几位调律师:“宋朝薇。”上届国际调律师技能赛的冠军。花枝招展的女子高傲地昂了昂下巴。“崔敏和。”崔敏和怯生生地看了她一眼。崔敏和是天才调律少女,温禧耳熟能详她的名字,谁也没想到最终是被颂音收入囊中。但她本人与声名赫赫相比,是个边缘到透明的社恐。她低声问好,崔敏和的手紧紧拽着毛衣的侧边。又倏然松开。“楚槐升。”介绍的顺序轮到那位中年男子,温禧连忙转身,却发觉对面的人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眼神失焦。被时祺敏锐地察觉到。宋朝薇和闻鹤两人天天胡闹倒也罢了,但年长的楚槐升,儒雅随和,向来是团队里最稳重的那个。他却一反常态。像,真的太像了。失态的观察者猝然回神,匆匆起身,高脚杯里的红酒被不慎碰倒,在名贵的毛毯上倾洒。“抱歉。”“怎么了,槐升哥?”“抱歉,虽然说这个有些唐突。”“只是因为温小姐像一位我认识的故人,特别是这双眼睛。”他想说话,却欲语又止,手心微微颤抖,踌躇自己该不该往下说。健谈的楚槐升想起从前的桩桩件件,用说来话长让故事戛然而止。这位故人神通广大,竟能让泰山崩于前不改色的楚槐升面色改变,念念不忘。“我是否熟识?”时祺礼貌发问。“没什么,故人已逝,再提这些伤怀的事也没什么用。”楚槐升答非所问,镇定心绪,微微一笑。“我们楚工可不能手抖啊,“闻鹤笑着打圆场说:“还有万千钢琴的性命都系于您一人之手。”插曲过去,他们开始吃饭。“sean,你太着急了。”食间宋朝薇率先开口,她向来心直口快,说的话也尖锐:“今天就率先决定了,也不等等我们一起做决定。”以往确定调律师,怎么也得拿到他们四个人中的三个同意,得到四分之三的得票率。她质疑公平性。温禧听从时祺的意见,正埋头苦吃,刚夹了个什锦牛筋丸在唇齿间咬了一半,正沉浸在饱满的肉香中,就听见宋朝薇发难。只好拼命地狼吞虎咽,一时不察呛了一口,轻咳了几声。“你要怎么考,考理论,还是实践?”她身侧的时祺心细如尘,一手给她倒上果汁,再用一句话将宋朝薇问住。宋朝薇倒还真没想过。“倘若你来得早一点,我是很希望你亲自来做温禧的评委。”时祺将话说完,双眼像利剑似地看向宋朝薇的方向。他的回答如一锤定音。“温禧的面试并不是我评定的,是国内调律协会会长亲自做出的判断。”王俞睿虽然在调律界不以天赋见长,但胜在经验老道,国内外桃李满天下,他们都要给几分薄面。“如果你要看,我的电脑里保存有全部调律过程的录像,她并非系统出身,却做得比你还要出色。”时祺没给高傲的宋朝薇留一点面子。“所以,若是实践的话,没有人比温禧做得更好。”时祺从来都不是开不起玩笑的人,唯独在牵涉到温禧的事上,至纤至悉。“安啦,”闻鹤说话,还要拖人去打圆场:“敏和,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崔敏和轻轻点点头。之前传言沸沸扬扬,说时祺欲在他们当中招专职调律师随行,她原以为已十拿九稳。“还有,温禧调律用的钢琴,是我买的那台施坦威。”时祺用肯定句。“你就少说两句话吧,当初那台钢琴拿来的时候,sean不是让你先去尝试吗?”闻鹤提示她适可而止,不惜抖落她职业生涯中的秘密。“当时你胆小得要命,连碰都不敢碰。”突然被人拆台,宋朝薇被气成河豚。当初时祺在拍卖会上那台钢琴,从前寄放在颂音总部的陈列台上,像是稀世珍宝,无人敢肖想,几乎是碰一碰都奢侈无比。现在竟然在温禧的手中起死回生。众人刮目相看。“sean,你就不怕她一不小心把你的东西弄坏?”宋薇不可置信地脱口而出。紧接着,她被闻鹤拿了个抹茶雪媚娘将嘴塞得严严实实。“少说两句,少说两句,多吃饭。”她怒目而视,闻鹤笑嘻嘻地看她吐不出又咽不下的困窘模样。“我相信她的能力。况且她的技术,远比那台钢琴的价值贵重。”温禧感动。有人与她比肩而立,她当然不能让他失望。“宋小姐,我接受你的任何考验。”于是她先发制人。既然她需要一个契机证明自己的调律能力,不为人所诟病,真正得到团队的认可与接纳。温禧自然义不容辞。“我知道大家对我的加入有诸多怀疑,我也有权用自己的表现解释大家的疑惑。”金碧辉煌的餐厅下,她的眼睛明朗得像是黑夜中的启明星。能加入颂音的团队,温禧本身已感到惊喜与感恩。她热切地期待能从世界顶尖的调律师身上取长补短,了解西方培养调律师的模式,这样珍贵的机会可遇而不可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