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担心,他是”好像磁带卷条,温禧突然卡壳。难道她要在这里介绍说,这位就是国际著名的钢琴家时祺吗?眼前这位唐女士温和简单,看起来不像是会曝光这件事的人。但保守起见,还是不要介绍他的身份为好。眼看着时祺欠身,正慢条斯理地准备开口,温禧用眼色暗示时祺保持沉默。那边的唐女士却恍然大悟,好像凭借自己的智慧猜出了端倪:“我知道了,你们是夫妻,一起在这里开店的。”谁告诉她的?这个猜测一点都不合理。“不是不是,”温禧慌张地摆手解释:“这是我们工作室的钢琴老师。”“帮我个忙。”她小声地凑在时祺耳侧,下意识就轻轻拽了拽他衣摆,有几分撒娇的意味。时祺便将薄唇合上,不再申辩。“这两款你都可以考虑一下,分别是珍江z500和柏乐pu5,珍江这款钢琴用檀木黑键,击键的稳定性较高,保证了很好的演奏效果。柏乐这款钢琴胜在音色圆润通透。您可以再认真对比一下这两款琴,有什么问题再问我。”温禧结合她的需求,将选择范围最后缩小到两台钢琴之间,唐女士满意地仔细端详。她得以休憩,一转身才想起自己工作投入,再次将时祺抛诸脑后。身后的时祺沉默地注视着她,目光幽怨而冰凉。“怎么了,不开心吗?”趁着顾客转身看琴的空档,温禧就退回到时祺身边,轻声地明知故问。“下次是不是要讲究一个先来后到?”时祺执着地觉得自己应该排在前面,沉声在她耳畔扬起尾音,温润的呼吸落在她的耳垂上,丝丝入心。“抱歉。”温禧微声说,眼中为难。“她跟你一样来买琴,又是我的客户,因为你是我的朋友,所以我想等她走后再来帮你。”温禧跟他解释,将一番话语说得又轻又快。“你等我忙完,我剩下的时间都陪你慢慢挑。”“因为我是朋友,就觉得我好欺负?”时祺淡瞥一眼:“还有,你在她面前比在我面前专业得多。”那是当然,她的知识储备在普通的客户面前绰绰有余,但怎么好意思在钢琴家的面前班门弄斧?好强词夺理。一身反骨的钢琴家先生没那么好哄。“温小姐,我可以请你试一试琴吗?”猝不及防,唐女士看完钢琴,提出请求,在耐心地等待她的回答。糟了。她竟毫无准备,以往来的客人多半自己会弹钢琴,她现在的钢琴演奏连磕磕绊绊弹一首玛丽有只小羊羔都勉强,怎么试琴?“我让他给你试试琴。”电光火石间,她硬着头皮,用求助的目光望向时祺。虽然大材小用,但可解燃眉之急。只是又让他屈尊降贵,为她在这里打零工。他本就不满,现下更是雪上加霜。他的时间珍贵,一秒值千金。感应到她的求助,时祺迅速地走过来,在琴凳上端正地坐下。“这个忙我不白帮,”他清朗的眼里有点惑人的情绪,笑意摇晃,用只有她才能听得清的声音说:“只是温老板,你是不是该付我点报酬?”招徕什么报酬?他坐她站,温禧看见时祺鸦羽般的长睫微颤,好整以暇地在等她的答案。温禧又轻又快地点了点头,争分夺秒,没让唐女士看见的私下交易。他脱下风衣,顺手就给温禧抱在怀中,将桎梏他发挥的衬衫袖扣解开,将袖口往上卷了一截,露出劲瘦的手臂。时祺不戴戒指,也未带手表,嫌穿脱麻烦,双腕十指都干干净净的,讲求练琴时的方便。拢共就两台待选的钢琴,时祺一一地试过去。清亮的琴音流淌开来,唐女士怔怔地看,温禧也跟着发呆。无论在什么样的场合,一旦时祺的十指落在琴键上,此时此刻的世界就化为他有。钢琴的通用性很广,模仿性也很强,既可以俏皮灵动,高亢热烈,也可以温柔悠扬,低回婉转。时祺的指骨微显,刻意挑了首活泼的练习曲,在琴键上时而弹跳敏捷,时而连绵流畅,极显键盘的触感与音色的明亮,不动声色,就将刚才温禧夸赞钢琴的那两点优势展现到极致。再好的乐器,倘若遇不上合适的演奏者,就是一件陈旧的死物。而在他手下,人器相辅相成,即使是最普通的练习琴,琴键都灵动得犹如新出绿芽,焕发生机。简直是乐器销售的金字招牌。唐女士看时祺弹琴,看得沉迷,几乎要沉浸在曼妙的旋律当中,只需片刻,他便又收获一位忠实的听众。“唐女士,唐女士。”最后是温禧连叫好多声,才将她的思绪从琴音中拉回。双管齐下,结果自然水到渠成,这单生意以成功告终。唐女士最后权衡再三,选中了珍江,爽快地付了定金,离开时对温禧连声道谢,约定了送货的时间。“麻烦您先将联系电话和地址留在这里。”温禧处理手续利落干练,将提货单陈在唐女士面前。顾客攥紧笔,在提货单上一笔一画地写下唐金这个名字,想到地址时却有万分犹豫。一个人会连自己家的地址都记不清吗?“我的记忆力不太好,又搬家了好几次,让我再想一想。”察觉温禧注视自己,唐女士羞赧地露出一个笑,咬着笔头,在冥思苦想中第八次划掉了用黑笔刚写的字。“我送您出门。”温禧还未将她送出门,耳边清脆的风铃声再次响起。-是南江大学几位路过的学生,伸长了脖子向里望,说刚刚听见店里有人弹奏,不便打扰,现在看声停客走,就想进来看看。没想到时祺的演奏还有这样的功效。“这是我的调律工作室,欢迎几位光临”温禧站在门口,眼中依然存续了礼貌的笑。时祺长身玉立,不知何时已自觉寻了个医用口罩带好,蓝色的口罩将英俊的脸遮挡着,只露出清而亮的一双眼。“这是我们琴行的钢琴老师,刚刚就是他为顾客演奏的钢琴曲。”她再次介绍时祺的身份,说话莫名地没有底气。“可以请他在为我们演奏一首曲子吗?”学生诚恳地问,跃跃欲试。温禧正想开口婉拒,却被身侧的时祺抢了先。“买一赠一,”宛如芝兰玉树的男子开了口,不紧不慢,话里却斤斤计较得要命,将销售策略信手拈来:“刚刚离开的那位客户买了一台钢琴,所以我弹了一首钢琴曲给她。”没有比他更会做生意的了,将账算得明明白白。这可不是温禧教的。好在几位学生瞅了几眼价格,并不是真正的刚需,也不至于一时冲动,胡乱转了一圈就离开了。这阵热闹就被他不近人情的销售策略掀过去,将几位学生送走以后,偌大的调律工作室空空荡荡,还有余音绕梁。又余下他们两人。“怎么办,我把你的客人赶走了。”时祺看着温禧如释重负的神情,低笑了一声,却没有不知所措的模样。“你本来就不是店员,已经帮了我很多了。倘若客户络绎不绝,我岂不是要拉你在这里弹上一整天?”温禧用琴布细致地擦拭琴键上的指痕,抬头回答他的问题。“我这座小庙,可容不下您这尊大佛。”她半开玩笑地说,难得在他面前也俏皮一回。“这样难道不好吗?”时祺问。好。把钢琴家与自己的商品捆绑销售,只有他本人想得出来。有他在这里,自是酒香不怕巷子深。“国际知名钢琴家穷困潦倒,在街边小店卖艺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