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天亮只有两个时辰了,高岭终于又回到了卧房。其实这段时间以来,除了进食频率越来越低以外,他对于睡眠的需求也不是很大,说起来,就连下巴上的胡渣,还是一周多前刮的了,如今却还是浅浅的一层。
但他还是打算眯一眯,倒不是纯粹为了休息,而是自从清籁岛回来之后,他总感觉少了一个什么环节没有完成,而从那之后四个晚上他更是出奇的一个梦也没做过,要知道,对于一个“三辈子”没有一个晚上不做梦的人来说,连着四天不做梦实在是太稀奇了。
他冥冥之中有种预感,只要今晚能进入睡眠,他便能收获许多答案。
躺在床上,闭上眼睛,保持一定的姿势与呼吸,时间一长,高岭只觉得脑海里有什么东西被牵引着想要蹦出来。他努力控制着自己思绪放空,也不知道其后过了多久,他突然感觉自己并非躺卧,而是站立在某处,耳边传来了熟悉的吟唱与呼啸的风声,全身热乎乎的,又像是置身在一个大烤炉里。
他赶忙睁开了眼睛,眼前是燃烧的天空,断裂的空中石桥,以及更远处鳞次栉比的石柱。高岭微微有些恍惚,眼前的场景让他想到了似乎是很久远的时候的梦,但仔细回想,又好像是隔着云烟去眺望远方的石柱,只能看见黑色的线条与大致的轮廓,更细节之处完全看不真切。
耳边的吟唱声明明是舒缓而温柔的,却带着不可抗拒的魔力,诱惑着他向前迈步。每迈出一步,就有砖石在原本空空如也的脚下凝聚拼凑,连一丝缝隙也看不出来,这让他身后的空中石桥越来越长,直向着石柱群与石桥构建的半圆的中点延生。
高岭说不出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不同于祟神力量的影响,他如今的内心十分平静,仅存的理智保留着最后一丝抗拒,但是一切的动作都仿佛是水到渠成,让他感觉是自己的主观意识想要不断往前走,由此生不出抗拒的理由。
但他的左手还是颤抖着摸到了腰间的雷云之笼,印笼散发出淡淡的光芒,转瞬而熄,让他彻底没了办法。
石门在高岭面前拼凑而成。
而且不止如此,在更加遥远的记忆里,这里似乎就是一切的起点与终点。
天空岛。
推开门的那一刹那,高岭在心中默念道。
石门在高岭身后缓缓合上,眼前是通天的石阶,依旧是别无选择,他只能一级一级往上走。
那个身影端坐在神座之上,带着整张神座背对着高岭。
“哟,这是第二次见面了。”她头也不回地招呼道。
高岭不是很喜欢她那自带回声的语调,不是说不好听,相反,她的声音很悦耳,带上回声之后更是显得飘渺而空灵,但总是让人觉得不够真切。
但他又觉得很耳熟,思索了一番,似乎是在他被雷音权现重伤,准备带着寝子撤离的时候听见过这个声音,当时他还觉得那是个幻觉,也不大明白明明准备撤退的他为什么突然殊死一搏,用上了类魔王武装的力量,细细想来,莫不是她从中作祟?
而且……第二次?
高岭又在记忆中检索了好久,觉得那可能是在名椎滩伏击后自己昏迷的时间里,但那段记忆并不真切,好似惊鸿一瞥,所以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毫无印象。
“这里究竟是哪里?”高岭皱眉问道。
“我上次就说过了,人类,我在你的心里哦。”神座上的女子微微摇晃着脑袋,似是有些不满地回答道。
“心,是指意识空间?意识空间一般需要物质载体,这片空间的载体是什么?”
“嗯哼?”她用鼻音发出一个无意义的音节,赞叹道:“悟性不错嘛,人类。”
“至于物质载体。”她手一摊,高岭正目光灼灼地等着她的回答。
“你猜?”
“……”高岭突然有些不想理她。
“不得不说,你这个人类的基础知识掌握得还不错嘛!”
虽然得到了对方的夸赞,但是高岭依旧觉得很不爽,尤其是对方一口一个人类,这个称谓听起来总感觉对方处于一种俯视的地位。当然,也有可能对方只是在阐述一个事实,毕竟人类与神,是两个种族。
神座上的女人似乎能看到高岭心中在想什么,她用揶揄的语调开口道:“欸?你不喜欢人类这个称呼吗?让我想想,叫你什么好呢……”
“你叫我高岭就可以。”高岭不动声色地打断了她,同时心里却是更加警惕,他意识到这是一个类似于一心净土的意识空间,一旦松懈,极有可能被对方听到自己的想法。
高岭如今对对方一无所知,但是对方似乎对高岭十分了解,这让他感觉自己十分被动,同时,也在心里猜测对方究竟是谁。只是联想到自己苏醒之后年轻了许多,也不再变老,还莫名得到了鸡肋一般的时间权能,他不由想到了那个神明,事实上,他一开始便怀疑自己身上的变化,是得到了常世大神的诅咒馈赠。
他试探着问道:“你是,时与风之执政、常世大神,伊斯塔露?”
高岭的提问许久没有得到回答,从背后看来,神座上的女子低着头似乎陷入了回忆之中,良久,只见她依旧是背对着高岭,转过半张脸,她的眸子是黄色的,但不是标准的黄色,颜色更深一些,泛着琥珀的光泽,但是又比琥珀色明亮许多,姑且可以称之为浅琥珀色或者明黄色。瞳孔是十字星形的,围绕着十字星,连接着十字星四个尖角的,是四段细细的,浅浅的黑色弧线。她面部的轮廓精致而整齐,额头圆润而饱满,鼻梁挺拔却又不太高,鼻尖微翘,嘴唇轻抿,下巴浑然天成,削一分就太硬直,圆一分又太丰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