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年戏台也会编上些家国戏码,有时引经据典,改编自历史人物。但是这样的故事太过沉重,容易引得气氛沉闷,让观客扫兴,于是多少都会加一些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以供雅俗共赏。
但谢珩这戏的特别之处,在于其挟带的不算爱情故事,且不仅不缠绵悱恻,还尽带肃杀之气,两位主人公分割对立,势如水火。
将军碎玉,不是一个将军,而是两个将军。并且不似通常话本子里写的那类两国对立、兵临城下的生死仇敌,而是共在一国同处朝堂的一左一右、一男一女,势均力敌的两位将军。
戏中梁国,朝堂各分两派,一派归年纪尚轻、眼不容沙的幼帝,一派归把权弄势、地位稳固的太后,两位将军各效一派。
女将军效幼帝,清风朗月,一身白衣不沾半点污秽,剑下亡魂无一无辜者,只杀奸佞。
男将军效太后,八面玲珑,流连权势利禄,手段肮脏下流,该杀的杀,不该杀的也杀,只要除之对其有利者,皆不留情。
这两人相看两厌,一见面便如针尖对麦芒,让周围人大气也不敢喘,就连上朝都得脱离群臣之列,相隔大半个殿,挨着殿墙独立一左一右。虽势不两立,却两不相犯。
后来时局越来越动荡,冲突越来越尖锐,他们相互讥讽,相互鄙夷,相互厌弃。无数次的交手摩擦中,她的缨枪穿透过他肩胛,他的长剑刺穿过她腰腹,所有人都知这俩人深仇大恨此生难销。
到最后,两党之争局势焦灼,任何影响都可能牵一发而动全身,谁得到那块至尊无上的玉玺就得以生,而输的那一方根本不可能得到善终,必定被百般折磨,直至不人不鬼。
在千钧一发的关键时刻,两人剑锋相交,生死殊搏,众人屏气敛息提心吊胆之际,男将军被女将军一枪穿胸,太后党势如山倒,哀腔响彻十里长街。
明明已经胜了,女将军却不见一分畅快,竟手握千幸万苦得来的玉玺,迈至台前对着百姓将其用力狠掷于地。
玉璧裂碎,碎玉随着一阵尖锐刺耳的脆响,飞崩成一地石粉。
她的戏腔声声铿锵有力,既不婉转也不悠扬,而是立誓一般字字如泣血。
“朝朝血洒九五玉,君同人非,无人惜惺惺。千刀百剑,死里相逢,只盼来日春,漫山群艳竞可争!”
话音刚落,长街上设着的遮阳布被一口气扯开,露出光芒万丈,艳阳高照,一洗戏中阴霾。台上余音不绝,惹熙攘的看客皆直抒一口痛快的长气,时至今朝,哪怕已过去五年,仍不失为一桩人人称道的美谈。
是以,戏本虽由状元郎准备,但陛下特令谢珩把关,让其参与着提些建议,他便成了每年最先知道长至节流程的人。
谢珩眼看着即将要走的人,倏忽放慢了步子,继而单薄的脊背微微绷紧,后脑勺就差写上几个大字“快来留我”。
他哂笑一声,装作没看见,对将登道:“今年的彩头也准备好了?”
不远处的背影又顿了顿。
将登道:“准备好了!大人,今年的彩头按您吩咐,东西已经送过去了!这次的彩头,到时候指定一亮出来就能炸开锅!”
谢珩风轻云淡地应了一声,悠悠往椅背上靠,似是无意地对着那个背影道:“人都走完了,殿下怎的还不走?”
李知月心中急切到不行,却故作镇定,语气听上去正常得很:“我?我这就走。”快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