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时间他时常出血,检查结果是其中一个胎儿发育过快,而他的底子又太差,子宫难以负担,如果任由双胎足月,在只能顺产的情况下,医生担心会有很多突发情况。但如果提前引产弱小的那一个,同样可能刺激到另一个孕囊,从而导致双双不保,以他子宫的受损程度,将来可能就很难再有孩子了。颜寂当初做出了选择,如今提出休满产假,也是想尽自己的努力给两个孩子多一份保障。然而世上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就在颜寂休假的凌晨五点,会议室一片肃静。分针指向数字二的时候,大门被推开,颜寂朝围坐桌边的人略一点头,尽量端正地坐到位置上,动作上仍能看出些吃力。参谋长冯越居上座,朝左边伸手,“禁毒大队队长陈贤。”颜寂颔首,“风海特种部队,颜寂。”冯越点点头,略含歉意,“本不好打扰你休假,但青鳉三小时前传了一段视频过来。”助理员把视频投放上屏幕,画面开头是一段黑屏杂音,几秒后镜头角度调整,三分之一屏幕被遮盖,露出的场景是一个身穿棕皮夹克的背影。此人站在一栋巴洛克建筑的台阶上,垂头和人交耳,一列黑色西装的人则搬着纯白花圈从他身后依次朝里走去。“这是毒箭的亲信,据青鳉简报他们现在正在云南境内,距界碑三百多公里。”冯越侧过身,“小林,四十秒那里暂停,放大。”画面定格在一辆私定防弹车的侧面,一名纯黑大衣的男人刚步出车厢,头微偏,大半张脸从另一个人肩膀上露出来。“颜寂,当初马桑行动只有你和毒箭打过照面,还能认出来吗?”颜寂凝眸片刻,抬了抬手指,“再放大一倍,上移一点。”助理员照做。“是他本人,”颜寂再看了几秒,沉声说,“我的枪打中过他右侧颈,并且他的右眼头有一颗肉瘤痣。”冯越表示了解,食指在会议桌上轻点几下,开口道:“小颜,你也知道,这条线跟了有很多年了。毒箭自上次逃脱后基本扎在了老挝,行踪及其不规律,年关的交易无法确定他本人出席,按兵到现在,这可能是我们唯一的机会。”颜寂从他的话语里听出了不同寻常,迎上冯越的视线,“您直说。”冯越坐正了些,严肃道,“我们和青鳉约定过,无论是否有新的情报,每月的十号和二十号要传一条简讯,这是为了确保他的安全,也是为了确认他的立场但是这个月的十号他没有发出任何信息,只在次日解释称毒箭带他进了无人区进行交易。”颜寂心微沉。定时联系是铁律,有任何差池都预示着不可控的风险,冯越没有挑明,但不言而喻的是——青鳉存在叛变的可能性。“他的家人呢?”“上个月十一号去了趟德国,声称去旅游,但没有发现遭到威胁的痕迹。”线人是行走在深渊的敢死队,在黑与白的对决里进行着一场无声的冲锋陷阵,从选择为此效力的那一刻,国家就会将其家人保护起来,最大限度解决其后顾之忧。但万事没有定论,即便排除后方隐患,想要在日复一日的等待与看不到尽头的坚守中不被腐蚀,需要非常人能企及的信念。“他曾经是风海的人,颜寂,我想听听你的想法。”颜寂十指交叉摆于桌面,许久未言。青鳉只是一个代号,而在此之前,他首先是颜寂在风海背脊相依的战友,是颜寂成为风海大队长后提拔出的第一批精英,是一个太阳般耀眼的年轻人。“余皓宇。”掷地有声的三个字落在无声的会议室里,在场所有人都将目光集中到颜寂身上。“他叫余皓宇,我们朝夕相处六年,分别四年。”颜寂目光沉静,落于会议桌某个虚空的点上,有种动摇以后的安定感。“六年在我们的职业生涯里算不上什么,但那六年里每一天的他都真实。四年前他被选调去特训,有队友问过他会不会害怕,他说如果被选中的人都害怕,那他就失去了作为一名军人的人格。”冯越放置于桌面的手指微蜷,认真看着颜寂的侧脸。颜寂转过头,是对所有人说,也是向冯越证言:“我看过他身上流血的弹孔,他断过手脚,喊过疼,也大哭过,但他没放过任何一个该被制裁的人。我想,这是他的信念,也是他的人格。”颜寂说完,稍托了一下沉重的肚子,撑住桌子缓缓站起身,目光接触在场的每一个人,诚切道:“我无法排除这是陷阱的可能,但作为个人,我选择相信。也恳请各位,无论是否行动,成功与否,给他应有的尊重,保护他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