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阿冬莫名其妙,顺着徐仲九的视线看过去,小臂靠里侧有一块淤青,是第一天被宝生打出来的。那地方已经微微发紫,淤青将要淡去了。
他下意识地往后缩去。徐仲九也没勉强他,一抬眼,看向楼梯处。
明芝站在那,面无表情看着他。二楼的灯光淡淡流淌,映得她眉目如画,连徐仲九也忍不住心头一跳,都说女大十八变,临上花轿还要变一变,她……这是长开了。
这阵子总是不见徐仲九人影,虽然明芝拿得住他不会无缘无故消失,然而等得久了,难免会胡思乱想:他出事了?不不不-这个想都不能想!那么是在哪里绊住了脚?也不能想。思来想去,明芝偶尔也恶念顿起,与其牵肠挂肚,不如把他锁了。也就是偶尔想一想,她知道行不通。
两人对视数秒,明芝不言不语,转身回房。徐仲九对李阿冬一笑,大步上了楼。
宝生娘松了口气,她只怕闹出什么事。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徐仲九眉目间蕴有股狠劲,明芝再厉害,不过是个女人。
李阿冬坐回自己的小板凳,闷声不响继续糊洋火盒,实则竖起耳朵听楼上的动静。他知道女主人对宝生是另眼相看的,所以忍着没向她告状,甚至没告诉自己的亲娘,万一她们认定惹是生非的人是他,吃亏的还是他。至于公平什么的,他已经习惯了,错的人总是他。他以超出年龄的冷静思索,该如何引起男主人的注意,也许不能太急。
&ldo;不是说不方便让别人看到你出没?&rdo;明芝冷着脸问。
徐仲九跟没听到似的,大大咧咧坐着,握住她的手细细打量她,很久才长长呼了口气,答非所问地说,&ldo;做善事上了瘾?怎么又收留了一个小崽子?&rdo;
闻言明芝甩开他的手,自顾自回去写她的大字,&ldo;你管得着!&rdo;
徐仲九双肘撑在桌上,支着下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ldo;我就喜欢,怎么样?&rdo;
明芝无语了。
见她生气,徐仲九嘿嘿一笑,解释道,&ldo;这小家伙在你手上,我也不怕他妈通风报信了。你晓得的,阿荣虽然帮我做事,但更大的老板不是我。&rdo;
明芝横了他一眼,仍然不做声。
&ldo;马家的份子送来了没?要是他们敢动手脚,……&rdo;
明芝打断他,冷笑道,&ldo;等你!&rdo;她哼了声,语气恢复了平静,&ldo;他们不敢。&rdo;她打着顾先生的名号,敢动手脚的要想一想。为了借大旗,她给顾先生送了丰厚的上贡,不过也算值得,否则这事不能抹平得如此之快,巡捕房那边并不是吃素的。
徐仲九只是笑,明芝突然回过神,又哼一声,&ldo;耳朵倒长!&rdo;心里却明白他对自己并不是不闻不问,微微有些高兴。
徐仲九见桌面上摆着几份报纸,又见明芝写的大字,心里猜到她是为最近的时局心怀愤激,不由得好笑,&ldo;你还是个学生,好好读书,国家的事有国家管。&rdo;
他原以为明芝要反驳,谁知她一声不响,停下笔开始收拾桌面,倒让他后悔说这些套话。
&ldo;说着玩的,只论上回的事你已经是英雄。&rdo;
明芝有些意兴阑珊地摇摇头,想说点什么,终是没说出口。
徐仲九站起来缓缓走动,&ldo;早晚我们会有……&rdo;说到这里,他猛地推开窗纵身而出。
明芝吃了一惊,扑到窗边却见大雨中两人打作一团,正是徐仲九和宝生。
徐仲九手掌划过宝生的脖颈,却没用大力,随后一脚踢在宝生后背,把后者踢出老远。
如果他手里拿的是刀,此刻宝生已被割开脖部大动脉,随后那一踢可以防止血喷溅到身上。这套动作说不上好看,却是实用利落到了极点。
宝生气管被扼,咳个不停,当着明芝的面也不敢缠斗,眼睛却直冒凶光。
风雨里徐仲九得意洋洋,对着明芝行了个西洋的谢幕礼。
&ldo;谁让那小子敢偷窥你的房间,我当然要给他点教训。&rdo;徐仲九洗过澡,理直气壮地对明芝说,&ldo;我没废掉他的眼睛已经是手下留情。&rdo;
明芝心思不在那个上面,&ldo;你说,如果和你动手的人是我,我有几成把握能赢?&rdo;
&ldo;用不着,你对我一笑我就拜倒在你脚下。&rdo;
&ldo;呸。&rdo;
&ldo;试试看就知道我说的是不是真的。&rdo;
&ldo;呸。&rdo;
&ldo;试试看……&rdo;
&ldo;呸……&rdo;
夜渐深,风雨却没有停。黑暗中李阿冬睁着眼没有入睡,今晚他又被宝生打了一顿,身上好几处都在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