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小孩子莫名其妙地在早上起床时哭闹,仅仅只是因为起床时没有见到任何自己亲近的人。情绪既毫无道理又来得迅速。那时的周择木,是真正地没想太多,只是看到了周若木,就一时忘了两人所处位置和时间,以为还是家人。而后来的态度,才是周择木回归了现实之后摆出来的态度——看似毫不在意,偶尔又表露埋怨。好似之前不认识周若木,讨价还价,开口刺周若木,拿失踪后回归来说话,都是故意为之,只是为了试探周若木的态度。周择木根本没有想过要揪着那段时间去哪了的事情不放,真要真情实感地揪着,也不会是因为这个而怪罪周若木。他只是在想,这个失踪许久的哥哥,究竟在这场阴谋扮演着什么角色,又是为了什么。不能说他疑心病重,只是,他现在又不是轻飘飘地毫无负担,爱被怎么算计就怎么算计,他被迫地担上了责任,所以也就被迫地开始负责。当时在场的所有人,只有三个周姓人。周若木是被周择木算计的那方,周择木是算计的那方,而看戏的周良把这些看得一清二楚。周择木沉默了一会儿,半响睁开了眼,坐直了身。“你知道我的态度就好。”态度就是——物是人非,别把他当作记忆里的那个人。至少现在不能。周良瞧了周择木好一会儿,许久之后他垂眸。“嗯。”他声音有些低。“周卫都被他留着了。”这事周良说过了,在周择木所认为的陈芝麻烂谷子里就提及了。这些陈芝麻烂谷子之所以会被周良扯到死不死活不活的话题,就是因为和死活有关。周家的灭亡是每个周家人不可提及的伤痛,但无论是什么原因和什么样的人对付,都不至于这么轻而易举。就像是古籍所说——“这样的大族人家,若从外头杀来,一时是杀不死的,必须从家里自|杀自灭起来,才能一败涂地。”(注1)而周家的灭亡,便是外部的势力,配合上了内部的自|杀自灭。内部的自|杀自灭无非就是那么几种,要么是互相的内讧,要么是白眼狼做了内奸。一个内奸是不成气候的,数多内奸也未必能成事,重点在于内奸的身份。周卫就是其中的内奸之一。他不算是顶级内奸,也不能说下了极大的黑手,他的作用大概只是在大厦将倾之时往上踹了一脚。而就是这一脚,把一个屹立好几个世纪不倒的家族给踹了个分崩离析。那些有关死活的陈芝麻烂谷子,便是倒塌之时的利益瓜分和勾心斗角。周良和周择木说这些,无非是在边端星见到了周卫之后,便激起了汗毛,生怕又被咬上一口。周择木对周良这句话不置可否,没有说话。他偏了偏脑袋,好似想要回头。“老大。”周良忽然叫住周择木。周择木顿了一下,把头偏回来,看周良。周良在很久之前,就是管周择木叫老大的,但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叫了。这个称呼倒不算出奇,毕竟刻托的几乎都喊他老大。只是这称呼稀罕地从周良的嘴里再次冒出,就变得奇怪了。周良说。“你才是。”——别傻兮兮的了。周良这话前言不搭后语的,但奇特的是,周择木好像就懂了。周择木低头笑了一下,声音带着笑意传出。“也不知道你在埋汰谁。”他站起来,垂眸看周良,笑道。“我一直没你傻,你老大聪明着呢。”“那芒寒呢?”周良突然发问,语气有些锐利。他们俩都懂,傻和聪明指的是什么。周择木抬眼瞧了一下头顶熄灭的灯光,有些不知怎么言语。他一边在想,这和芒寒有什么关系?一边又反驳自己,这怎么和芒寒没有关系。想了半晌,他偏头回头看了一下,玻璃墙外有芒寒和阿铁。这两个是被周良特意要求远离的,原本只有芒寒,但周择木也懒得瞧见阿铁,干脆指使着他们两个异兽待一块。而周择木的这一眼,没瞧见阿铁,他只看到芒寒。芒寒在注视着他,那是从没离开过的视线。和芒寒视线对上的那一刻,他好像就知道要怎么言语了。——无时无刻感受到他只充沛着你一个人的感情后,怎么就忍心怀疑呢。但碍于这话不好说,所以周择木轻笑着移开视线,回头看向周良,调笑道。“不是我不愿意,是真赶不走他。”这话好像是在说出口之前被服用了含笑半步颠,硬生生地把毒药当作美酒灌,灌得这话醉醺醺的,每个字眼都控制不住地散发着一股充满笑意的酒气药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