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道声音响起:“这里临水,湿气重,湖边的树栽得密,萤虫自然多些。”
谢嘉琅了一会儿愣,猛地清醒过来,昏睡中听到的说话声不是梦,他挣扎着想起身离开,可手脚依然僵硬麻木。
说话声越来越近,他一头的冷汗,费了半天力气,手都没抬起来。
脚步声朝他过来了。
他只能垂下眸子。
“娘娘,小心台阶。”
脚步声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停下,两道身影在石阶前停了一会儿,拾级而上,一人提着一盏灯笼,搀扶着另一人,走得小心翼翼。
灯笼出的微光在谢嘉琅眼前晃了一下,他坐的地方跟前刚好是一丛花,挡住了他的身影,提着灯笼的人没看到他。
而另一个人,眼疾才治好,即使是白天,可能也不会注意到他。
她的声音刚响起,他就听出来了。
是皇后。
谢蝉在女官阿藤的搀扶下爬上石阶,走进亭子。
亭子四周的树丛里点点萤虫飞舞,远处湖面上也有一些萤虫,闪动的荧光倒映在湖水中,像一颗颗闪烁的星。
阿藤吹灭灯笼里的烛火,亭子里暗下来,四周飞舞的幽光仿佛更亮了。
她扶着谢蝉在栏杆前坐下,“这里还是比不上南边萤虫多。”
“是啊。”谢蝉点头,“我记得小的时候,夏天夜里,房前屋后到处都是萤虫,直到秋天也有很多。”
女官问:“娘娘很小就进京了,还记得家乡?”
谢蝉笑了笑,“记得……我住在庄子里,没有人管束我,每天玩耍,夜里我不肯回房睡,婆子只好在院子里支起床帐,我坐在床帐里,看萤虫在外面飞。”
她声音里带了点笑意,脸上神情却惆怅。
女官问:“娘娘喜欢看萤虫,是因为想念家乡吗?”
谢蝉沉默了一会儿,道:“庄子里的人都说,我出生的那天晚上,屋外有很多萤虫,蝉一直在叫……所以小时候看到萤虫,我就知道自己的生日快到了。”
女官恍然大悟:“所以娘娘喜欢看萤虫。”
谢蝉淡淡一笑。
她寄人篱下,不敢要求什么,没有人给她过生日,但是几乎每年生辰,窗外都有萤虫飞舞,少时的她看着漫天的荧光,安慰自己,这些萤虫就是她的生日礼物。
谢蝉出了会神,问女官:“阿藤,你记得自己的家乡吗?”
女官沉默很久,摇头:“娘娘,我离家乡太远了。”
“过些天是我的寿宴,我会向皇上提出请求,放一批人出宫,阿藤,到时候你和她们一起出宫吧。”
女官呆了一呆,眼圈微红,苦笑着摇头:“娘娘,我回不去了,宫外我一个人都不认识……我想留在您身边,您别赶我走。”
她说得认真,谢蝉便罢了,“等你想出宫的那天,不用顾忌什么,直接来回我。”
“谢娘娘。”女官语气变得轻快起来,“这些天大家都在准备给娘娘贺寿,娘娘想要什么寿礼?”
“我不缺什么。”
女官指指湖面上飞舞的萤虫,“娘娘,天气转凉,萤虫越来越少,过几天就看不到了,不如我多叫几个人捉一些萤虫,收在纱袋里做成灯,挂在殿里吧,这样您就不用来园子看萤虫了。”
谢蝉摇头:“不必了,别惊动人……也不用费心去捉萤虫,让它自自在在的吧。”
她想起幼时的一件事,笑了一下。
女官看她笑了,连忙追问:“娘娘想起什么了?”
谢蝉手撑着下巴,轻声说:“我被带回谢家的那几年,很想念家乡,那年我的生日快到了……我做了纱袋,让婆子丫鬟帮忙捉了很多萤虫,养在纱袋里,挂在床前……第二天,我好奇打开纱袋,现萤虫死了一半。”
她很愧疚。
“那时候我就想,萤虫好端端的,我喜欢它,好好观赏它就好了,何必非要把它捉来,害死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