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暮云穿上衣服,慢条斯理系着腰带,“他心里有恨,极端也很正常。”像姬岁聿这样的人,经历那么多的变故,不可能还和从前一样。蓝絮衣点头,无比赞同他的话,“要见他们两人吗?给你找些事情做。”姬暮云嗯了一声,“见吧,看他们想要说什么?又想做什么?”只有这样,才能决定,到底要不要留着他们。蓝絮衣走到门边,伸手拉开了木门。木门嘎吱一声,蓝絮衣看向院中的三人,对萧青烈吩咐道:“你去叫人做些清淡的吃食来。”萧青烈看了一眼门内自家主子一眼,转身朝外走去。顾怀和姬岁聿一起看来,蓝絮衣斜靠在门边,神色淡淡,“你们两个进来吧,一大早扰人清梦。”姬岁聿端着托盘,率先朝门内走来,而顾怀则是吐出一口浊气,才迈动步伐跟在姬岁聿身后。姬暮云低头,拿着一块布擦着剑,连分眼神都没给两人。姬岁聿放下托盘,站在一旁有些无措,“哥,我听说你又受伤了,严重吗?”姬暮云动作未停,“不严重,轻伤而已。”等顾怀进了屋,蓝絮衣关上房门,走到一旁自己看起了书来,一双耳朵却在听着动静。“主子。”顾怀沉声喊道。一双眼眸直直看向姬暮云,紧抿着唇。姬暮云停下动作,抬手把剑和布一起放在桌上,面向两人,“说吧,来找我有什么事要说?”姬岁聿刚把托盘放下,他紧了紧手,这段时间他一直跟着江天阔习武。他原是世家公子,从未习过武,一时太过于急切。身上酸痛无比,而手上也结了一层茧。姬岁聿垂落眼睑,嘴唇蠕动几下,开口道:“哥,我向我那天跟你说的话,来道个歉。是我一时被仇恨蒙蔽了双眼,说出那种话来,伤了哥的心。”姬暮云偏头,目光清越如山,“姬岁聿,你说什么话、做什么事情,都不会伤到我。”姬岁聿忍不住眼眶一红,嗓音发紧,“哥,你不要我了吗?”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姬暮云是他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个亲人。如果他哥不要他了,他又该何去何从?姬暮云冷静又清晰的说出事实来,“姬岁聿,在我决定报仇的时候起,我就什么都不在意了。”这是a-01为死去的姬暮云说的话,姬暮云已经死了,世界上在无姬暮云这个人。有的,只不过是披着一个人皮而活着的冷冰冰物件而已。他不通情感,也没有人类的七情六欲。姬岁聿张了张嘴,问出了一直萦绕在心头的那个问题,“哥,你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的?你和从前,完全没有一点相像的地方。”一种违和感,一种割裂感,一直在心里嬴荡着。在姬家落难以后,“你还我哥哥,你这个怪物”“你在东厂被沈槐安摆了一道,从此之后就与常人不同。因为我暗杀金越绝和沈槐安之事,你被锦衣卫带去诏狱司差点死掉。”姬暮云的话,勾起姬岁聿那段求救无门的日子里。姬岁聿呼吸粗沉了许多,早已平静的心,在说到那些事情的时候,还是揪了起来。姬暮云看向桌上的那把用本源之力复刻出来的剑,“而我,在被贼人从金家劫走的时候,姬暮云就已经死了。”姬岁聿和姬暮云都死了。一个死了灵魂,肉身与“人”做了交易,永远看不见姬家沉冤昭雪的那一日。一个死了肉身和心,行尸走肉般活着,只是为了复仇。姬暮云扯掉上衣,左手胳膊是被白色细布缠着,隐藏的伤。而他的右手,则是光滑细腻一片,上面淡色的青筋蜿蜒在胳膊上。姬暮云看向自己的右手,起初他进入到这具身体内的时候。就是用这只手,激发了本源之力,把那群折辱姬暮云的人,全部都轰成了肉渣。也是用这只右手,证明他这个外在生物,还存活着。三双眼睛不明所以地看向姬暮云,眼里皆充满了疑惑。而那只右手上,已然开始出现了一簇簇深蓝色的光芒。直到最后,右手都被蓝光给覆盖掉,那颜色太过于漂亮了。就像是天上的星星,也像是深空内的颜色。“你——”姬岁聿脸色煞白,忍不住后退了一步,瞪大眼睛震惊地望着那只手。而顾怀和蓝絮衣也同样是如此,蓝絮衣一双温润的眼眸沉沉一片。他不由自主向前一步,伸手去抚摸那只不同凡响的右手,心里钝钝地难受。入手一片冰凉,就像是在摸冬日里的雪一样。“你说你与人做了交易,所以你一夜之间武艺超群,无人能敌。”蓝絮衣嗓音有些沙哑,“这就是你说的交易,是吗?”太冰了,所以第一次在上京为了躲避锦衣卫的搜查,他们短暂无旖旎的那个吻。他当时还很好奇,为何一个人连唇齿都是冰凉的,毫无温度。原来答案就在这里。顾怀手中,摩擦着凉冰冰的萤针。那是在上京,救姬岁聿时,姬暮云给他和江天阔的。和他右手上的那种光,是一样的。“是。”没什么好隐瞒的,姬暮云抽出手来,套上了上衣,“这就是你要的答案,姬岁聿。”姬岁聿泪如雨下,低低笑起来,最后仰头大笑。等他笑够了,他才一字一句道:“我,不,信!”他想过无数种可能,可最后姬暮云给他解释出一种超乎尘世的缥缈力量。姬岁聿死死盯着他的右臂,咬牙切齿道:“你还我哥哥,你绝对,绝对不是姬暮云!”“倘若这世上真的有神,那神怎么不看看那些恶人的罪行?倘若这世上有神,为何死去的又是一心一意为民的忠良之辈?”“你吃了我哥哥的魂魄,你这个怪物进入到他的身体里。你打着为我姬家报仇雪恨的幌子,却对我这个唯一的亲人知情不说。”姬岁聿仿佛又回到了去见皇帝的那一天。那一天很冷,他只穿了一身血色的囚衣,带着一身又痛又辣的伤,走上了长长的石阶。后来出来时,他早已感受不到丝毫的暖意,全身沉在寒潭里,无法翻身,也无法挣脱困境。姬暮云冷冷注视着他,如同在看一个跳梁小丑。姬岁聿猛然前扑,双手攥住姬暮云的肩膀,一双眼眸阴冷又痛苦,“你把我哥哥还给我,你把我的哥哥还给我!”姬暮云直直望进他的眼底,浮现出一抹戾色来,轻声道:“你在不甘姬家身为良臣却被奸人陷害满门抄斩,还是借着姬暮云的幌子想要叫嚣着让我给你们姬家报仇雪恨,推翻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王朝?”姬暮云掰开姬岁聿的手指,伸手穿过他的后颈,往自己面前一拉。两人鼻尖对着鼻尖,后颈上的手比冰雪还要凉,姬岁聿望着那双漠然的眼睛,无端地打了个寒颤。姬暮云残忍的揭开真相,“姬岁聿,倘若不是我。金越绝,沈槐安,金嵘,甚至是金家,他们都还活得好好的。”姬暮云钳制着人站起身,后颈的手渐渐用力,“而姬暮云会在古渡,死在一群山匪的奸污里,连死都得不到解脱。而你姬岁聿,在东厂的时候,就会被沈槐安折磨而死,而那些我给你的名单,你致死也不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