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
“范家大娘子。”
柳安县丞已经年近六十,举人出身,等了许久才补上的县丞位子。到了这把年纪,早已不想什么荣耀家门,只指望着明年考满能勉强升上一升,再不济,也能得个中,莫要倒过头来问罪便好。
柳安镇虽非府县,却是柳西巨镇,向来安定富庶,原是拖了许久关系才分到的肥差,本指望暗戳戳捞些油水,再坐上两任,便退下来做个体面的田舍翁,谁知今年诸事不平,方出了个五月叶案,让巡抚柳西的御史敲打了一番,这会便又碰了个人命案。
要说人命案也不稀罕,但谁让这证据指向的是池小秋呢,还是和唐主簿有些瓜葛的池小秋!
刑名重案,淹狱不得过十日,过堂不得过三日,且要贴了告示,公之于众。何师爷没法,只得带了大顺先回来,以免误了过堂的时间。
钟应忱自请为证人,跪在堂前。何师爷已经暗地里告诉了他,这次过堂,重点便已经是大顺,池小秋不过是走个过场,不必担心。
但当人拍案叫堂,道一句:“提池氏小秋!”钟应忱仍旧控制不住,猛得转过身来。
明晃晃金灿灿的太阳下,池小秋手上拖着锁链,慢慢挪了进来,望见他时,粲然一笑,看不出半点颓靡。
钟应忱的手不自觉攥紧,喉头迅速滚动,急切地在她身上迅速逡巡数遍。
周身完好,不见伤痕。
霎然间,紧紧被提起勒死狠狠缠绕的心,骤然松弛下来,昼夜难眠的恐惧结成的高山冰川,猛然间消融。
这一刻,他知道了——
自母亲惨死后一年零五个月后,他重新有了牵挂。
确然,柳安县丞压根没再把注意力放在池小秋这里,只简单问了他们几句,待众人都看清房中搜着的糕点,不过是个粗糙滥制的冒牌货,与云桥池家无关,便将开始询问大顺。
这自己都跳出来亲口承认了,总该不会有错了吧。
柳安县丞觉得,这案子应该很好结。
大顺只低着头,老老实实跪在当地。
上面一拍惊堂木,声响在整个堂上震荡开来,异常响亮,也惊不起他半点颤动。
“范大郎便是你杀的?”
“是我杀的!是我杀的!”
他急切的样子如同在争抢一个功劳。
“用何物,为何事,如何毒杀范大?”
“是我!是我杀的!”
他依旧梗着脖子,一遍一遍重复。
围观的人开始悄悄议论起来,却又碍着规矩,不敢高声。
柳安县丞胡子一吹,恼道:“那你倒是说说,如何毒杀的!”
“用糖!我买了饴糖,掺上毒药,直接送与他的!”
钟应忱微微侧身,便见默默在后面掉眼泪的秀娘,面色微动,有些讶然,不过一瞬,便让她掩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