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想起了往事,她的声音格外沉重:“这么多年了,记恨早就恨不起来了。只是直到如今,我依然不明白…”
她转过身来望向太后,问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要那么做?”
二十多年前,太后与阮夫人同为高门之女,两家时常往来走动,因为她们自小便在一起长大,感情好得如同亲姐妹一般。
直到阮夫人遇上了一个穷书生。
彼时,太后已经进宫,虽只是个郡君却独得圣宠,在宫里一时风头无两。那时她们感情依然很好,阮夫人也时常进宫去陪伴她。
只是忘了是从何时开始,太后三次召她进宫,便有两次是以有私事为由拒绝了的。终于有一次阮夫人得了空进宫来,自己这才从她口中得知,原来这些日子她是坠入了爱河了。
听她说,那穷书生是她出门拜佛时遇见的。出行的马车在途中陷进了泥地里,车夫一个人根本推不出来车轮,幸好这时书生路过,仗义相助同车夫一起推出了马车。
而后她为表感谢,便顺带载了书生一程。二人在马车里相谈甚欢,她倾慕于他的才华,很快便陷进了感情里不可自拔。
可那时的太后听了却不看好,若是这书生考取了状元,他便是朝中官员争相定亲的对象,怕是连宰执们都想将女儿嫁给他,人往高处走,届时难保他对权势不动心。
但若是他考不取状元,他一个山野里来的穷书生,又如何能配得上佳柠呢?但凡文人总有那么一股子傲气,入赘是不可能入赘的,那难道要让佳柠跟着他一起吃苦吗?
最重要的是,尽管她和佳柠口中的穷书生从未见过面,可她总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直觉,这书生没有佳柠说的那么好。
为了挚友的终生幸福,她决定做一个局来试探试探他。
她派亲信伪装成仰慕他风采之人,特地请他过府一叙,席间灌了他许多酒,终于将他的真实想法给问了出来。
原来那书生打的算盘是,科考之前先设法让佳柠与自己成亲,如此一来,他落榜了自己的日子依旧不愁吃穿,仍然是高门女婿。
可若是他考中了进士,不仅前途一片光明,且那些朝中重臣都会争着抢着要把女儿嫁给他,到时只要他休书一封,便可甩掉佳柠这个大麻烦。
还真真是两全其美的算盘啊。
亲信将此事报给太后时,她恨不得当场就把那书生给剁了!只可惜设宴之前,她也不确定书生人品到底是好是坏,为防友谊出现裂痕,她便没有事先通知佳柠过来。
眼下虽然知晓了书生目的,可她没有证据啊,唯一的证人还是自己的亲信,佳柠如何能信?
她本来就知晓自己不看好他们,若是自己冒然将这些告知于她,恐怕她不仅不会信,反而还觉得自己在故意冤枉那书生。
如此想来,太后还是决定将这件事情先瞒着,眼下首要任务,是不能让佳柠嫁给那居心叵测之人。
于是她便凭着先帝对她的宠爱,向他求了一道赐婚圣旨,将佳柠指给了当时刚刚继承爵位的镇北侯,也就是如今的阮父。
比起那个穷书生,她更看好阮侯爷。因为那个阮侯爷每每面对佳柠时,总是慌张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以至于佳柠一直以为他是个傻的。
可她却知道,阮侯爷喜欢佳柠,很喜欢很喜欢。
虽然他如今只是个闲散侯爷,但他懂书画、趣味高雅、家教又甚严,日后一定会对佳柠好的,是一个真正值得托付终生的良人。
可惜,当时的阮夫人并不能理解她的用心。
后来,佳柠得知了这件事,只质问了她一句:“赐婚是不是你求的?”
得到肯定的答案后,她什么也没再问,什么也没再说,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宫里,自此再未主动与太后联系过,也再未回过她一封信。
就连旁人提起,她也只是假装自己的生活里从来没有过这个人,久而久之,两人之间便断了联系。
佳柠无法违抗圣旨,嫁与了阮侯爷为妻。而那个穷书生,科考落了榜,灰溜溜的回到了家乡。
如今,阮夫人终于得知了全部真相。
已经二十多年过去了,她自然不会觉得,太后会在二十多年后还来找个理由骗她。
况且,她不得不承认太后的选择是对的,阮侯爷与自己成亲到现在,从未纳过一妾,几十年如一日的疼爱她,尊重她,的确是个值得托付终生的良人。
面对迟到二十多年的真相,阮夫人站在围栏前,久久不能言语
直至宫宴结束时,阮清茴这才看见母亲的身影。她神色凝重的回到自己身边,一言不发。
今日,她是知晓母后要与母亲见面的,可现在看母亲这副模样,难道是谈得不愉快?
“娘,虽然不知你与母后之间到底发生了何事”她抚上母亲的手,轻轻握了握,“但是已经过去的事情,还希望你不要挂怀,徒惹自己不开心。”
阮夫人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摇了摇头,“无事,我与她既是亲家,又怎会对她有所介怀?你放心吧,娘已经释怀了。”
阮清茴半信半疑的看着她,母亲嘴上说着释怀了,但脸上却仍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也不知是真的释怀了,还是只是为了不让自己担心而说的假话。
不过长辈之间的恩怨她到底不便插手的,眼下马上要到宫门关闭的时辰了,还是应当先送母亲出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