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起少年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温槿又稍稍出了下神。他是还在做着什么其他的事情吗。靳桉没动,只是朝着别墅的方向扬了扬下巴:“你先回去。”“小槿?怎么没在卧室里面,王姨,有看到温槿吗?”后面那句话是温隽凡在问家里的住家阿姨。住家阿姨的回答声传来:“小姐刚刚好像往外面走了,我也没注意,先生。”再在这里继续待下去的话,温隽凡该走出来找她了。温槿起身,再看了眼靳桉:“那我先回去了,你快点走,到时候动静小点,不要被发现了。”末了,她再补充了句,“下周五,我们也在这里见面。”说完,她快步走出后花园处的树丛,朝着别墅正大门方向走去。盯着女孩慢慢离去的背影,靳桉神情未变。摩托车就在身旁,跟着一起被掩匿在树丛里。他没有急着骑上摩托车走,而是起身坐在上面,单脚支地,漫不经心上下抛着手里的车钥匙。不一会儿,别墅内渐渐响起钢琴声。又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别墅内的交谈声停止,覃珠和温隽凡带着几位优秀钢琴家走出门外,同他们一起上了门口的黑色轿车,少年才慢悠悠骑上摩托车。他抬眸,精准朝着别墅二楼某处阳台望去。下一秒,那处阳台传来极为小声的、只有听力极好的人才能听见的干呕声和抽水马桶按下的水流声。可以听得出来干呕之人极力克制,不敢弄出太大的动静。靳桉收回眼神,拧动摩托车把手,驱车扬长而去。-出了半山别墅区后,靳桉骑着摩托车去了医院。十一月,新的一个月开始。这也意味着靳奶奶上一个月的药钱用完,又得去交钱给医院了。医院收费处,靳桉点开了手机银行界面。工作人员还在操作着电脑,他斜靠在柜台边等,顺便点开手机上的银行卡具体收支明细看了会儿。收支明细里断断续续有几十块几十块的收入,都是他帮别人的忙挣的小钱。唯二两条较为大的收入,一条来自好友转账,五百元,另一条则是一个多月以前的跨行转账,三万元,转账人叫做黄鸿飞。付完了这个月的医药费,卡里就剩下了五百元。每个月其实都差不多是这种情况,钱短暂在卡里停留,然后又花了出去,剩不下什么。纵使他再拼命、再想方设法地去挣钱回来,生活就像个操蛋的无底洞,贪婪地将一切吸干殆尽。“不好意思啊小伙子,刚刚算漏了项。”工作人员再核算了遍,看着电脑医院系统里的医药费显示,“315床病人这个月加了透析次数,还需再补交五百八十元。”靳桉刚要伸出手机去支付的手顿住。随即他收回手,摁灭手机屏幕,没什么情绪说了句:“钱不够了,月末我再来交一次。”“哎?”工作人员疑惑抬头,“你卡里不是还有五百多?”随即工作人员只听得少年低低丢下一句“那钱不花”,然后转身离开了。靳桉去到315床的时候,靳奶奶正躺在病床上昏睡着,轮班的护士替她理好了被角,然后转过身来,瞧见他:“小靳来了?要不要把你奶奶——”少年沉默地摇了摇头,那是不用把人叫醒的意思。护士笑了笑:“那行,你在这陪陪你奶奶,有事随时按铃叫护士台。”说完,她走出去继续看下一个病房去了。靳桉把靳奶奶床位周围收拾了下。目光瞥到空空荡荡的隔壁床,他顿了顿。隔壁床原本住着的也是一位尿毒症患者,和靳奶奶差不多的年纪,只不过症状比靳奶奶要严重许多。上次来的时候,还是住着人的。只不过现在床位上已然空空荡荡了。靳桉移开眼。少年靠在病房内的墙上,微垂眼,墨色碎发遮住眼帘。黑色立领冲锋衣将他肩胛骨勾勒嶙峋,轮廓分明的侧脸阴影斜斜打在了另一侧墙壁上。想了很久,他终是拿出手机,再次给备注名为“飞哥”的人发了条消息。发完消息后,少年再在病房内待了会儿,没有叫醒靳奶奶,转身走了。-城中村仓库内。朱炎正坐在破洞沙发上,拿着不知道从哪里淘来的游戏机玩得正乐呵,听见摩托车引擎轰响,震惊地跑了出来,看着正将车熄火停下的靳桉,瞪大眼:“靳哥,你怎么突然骑车……”他盯了眼时间,又明白过来,“你刚骑车给温妹子送东西去了?”靳桉扫朱炎一眼,进了仓库,沉沉嗯了声。他走到沙发前坐下,找了一圈四周,拎起来瓶矿泉水一饮而尽,凸起的喉结微滚动,因为喝得太快的缘故,有水顺着下颚流下,又被他随意抬手擦去。朱炎一路跟着他进去,自顾自地说着:“其实那天晚上我也就是随口一说……我还以为你不会答应温妹子呢。”毕竟他就没见靳桉接触过几个女生。哦,对,前段时间倒是跑来个城中村旁边职校的女生,头发挑染得五颜六色的,那紧身裙短得没眼看,眼线飞到太阳穴,一进仓库里来就嚷着“靳桉我真喜欢你挺久了”扑着想往人脸上亲。不过后果当然是被靳桉凶哭跑了就是了。所以当时说出“送教材卷子这些什么的你找靳哥呗!只要钱到位,靳哥啥事都能做”这句话时,他还怕靳桉不答应,又把温槿给委屈红眼。没成想靳桉还真答应了。这还是破天荒的头一回。靳桉神色挺淡,坐回沙发上。他漫不经心道:“谁会和钱过不去。”不过说完,他顿了下,随即撩起眼皮看过去。他开口问:“你怎么知道她姓温的?”记忆里,温槿从来没有在两人面前说过自己的名字,只是在聊天软件上给了他名字的备注。“昨天我和李壮他们打球……”朱炎“啊”一声,慢吞吞解释。城中村这片区域就这么大,楼挨楼窗贴窗,老住户们彼此都认识,哪家有困难了也会去帮点忙。只有二号胡同口的靳家不受人待见,一是因为那个赌博酗酒成性的靳超毅,二则是因为靳桉。他暴戾,冷血,揍起人来拳拳到肉,城中村里的人大多都怕他,恨他,但也没人敢惹他。这里十多岁的男生不在少数,还在职校读书的、开除或者辍学了的、读不下去出来做体力劳动的,经常凑在一起玩,唯独靳桉常年独来独往。也就只有朱炎这个一根筋的才敢跟他说话。其实最开始朱炎也没怎么敢的,直到有一次他和聊了一个月的女网友面基被仙人跳,追高利贷的人提着家伙砍上他们家门来的时候,是正好路过的靳桉帮忙平了事。他这才觉得那个靳家的“疯狗”少年,其实并不像大家口口相传里的那样。“李壮不是新谈了个女朋友吗,说是在咱们市音乐团里找了个兼职。”朱炎挠挠脑袋,“他给炫耀我们,翻他女朋友的朋友圈,里面就有在市音乐团的工作日常,有一张上面……拍到了温妹子。”大家的目光一致被照片上这个宛如精灵般弹奏钢琴的女生吸引——尽管女生只占了不到照片六分之一的面积。“然后他们截图去百度上搜,还真给搜了出来。”朱炎回忆,“音乐世家温家的女儿,外公还是曾经中央音曲学院的院长,真牛逼。”他最后那三个字完完全全是佩服羡慕的语气。前几次见面只觉得女孩周身气度不凡,不像是小户门家能养出来的,没成想居然有这么令人羡艳的家世。靳桉耷拉着眼皮,有以下没一下地听着,没什么反应。他手机响了下。他摁亮屏幕,是“飞哥”回了他一个“ok”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