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便这般过了两个月,已是十二月的天,北地想来是大雪纷纷冰霜凌,这极南的十陵镇却只是稍显那么些清凉,百花百草未凋零,万事万物旧模样,只是许院的几颗桃树早落完了最后一片叶,光秃嶙峋地等着来年再发新芽。
蔷薇宫那满地的蔷薇花依然是艳红一片的,这里才是百年不变的旧模样,花落了再开,开了再落,一朵接着一朵,永远一片繁花似锦的花海,如同这里萦绕不散的宿命气息,那微风卷了落花漫天地卷啊卷,飘飘零零的美,也不知去了何方,归宿在何处。
张至深依照惯例依然每月上山向白无忧报告学习经验,只是他能通过一汪水就轻易看透别人命数的事却不曾对他提起,他依然还是那从月镜中看出二三影像的,白无忧门下资质最愚笨交学费最多的富家弟子。
但所有人都疑惑的是,对于他常年游荡在山下甚至置办了宅院的行为,白无忧只字未提,他也不问他这些日子做了些什么,考考徒儿的水平,然后挥挥手,你去罢,张至深又熠熠然地下山和那狐狸精厮混到了一起。
他的伤彻底好了后,便又抄起了老本行,举了一块幌子到那东市快要拐弯的角落摆摊算命,他的摊位早被其它人给占了,而且那占他摊位的人起早贪黑绝对比他要勤快。
张至深在扔了十两碎银到那缺了无数个口的破碗中。
那人虽是闭着眼,蓬头垢面,耳朵却是灵敏,一听那是银子发出的声音,立马道:“多谢大爷!多谢大爷!”
张至深打着商量的口气道:“兄弟,可否请你帮个忙?”
“什么事大爷尽管说,小的赴汤蹈火,上刀山下火海绝不含糊!”
“你往旁边挪一挪就好。”
“这般简单?”
“就这般简单。”
乞丐往右边挪了个窝,张至深将他那放在角落早已蒙灰的檀木算命桌往前摆。
“你再往旁边挪一点。”
乞丐再挪了一个窝。
待那卖草药和草鞋的大叔推着板车来了后,见那消失许久的公子倒是吃了一惊。
“哟,张哥儿,许久不见。”
张至深拱手:“二位,别来无恙。”
“恙什么恙,我们都是粗人,张哥儿许久不来,可是生意好得很?”
“许久不来,生意如何好?”
岑强插道:“腰可好了?”
“……”噤声一刻,张至深咆哮,“说了老子不是干那个的!”
危鹏大叔默然。
岑强大叔笑得很猥琐。
那算命的日子照旧过了,同样的地方,同样的人,除了他们中间插入进来,据说是很资深的老乞丐之外,一切都跟将近一年前的情景丝毫不变,他还是他,半真半假的神棍;南箓还是南箓,伴着他蹭吃蹭喝的美貌狐狸精。
从弛山飘来的蔷薇香依旧淡而馥郁,笼罩了整个十陵镇,一样带着宿命的味道,那偶尔飘来的花瓣落在算命公子的衣襟上,繁华富丽的锦缎暗花色泽精贵得比那花瓣还艳丽。
十陵镇,十陵镇,十年光阴埋一陵的镇。
张至深想,若是有那人相伴,即便忘却光阴年华,那也是最好不过的,好的光阴,总是过去极快,或许不知不觉,一生就此过去了。
有一日,请卦的人走后,那蹲在一旁的乞丐忽然慢悠悠道:“我见公子成日算命,算财运算官运算姻缘算寿数,可曾算过自己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