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门,恳请去除了这姻缘线。”直截了当地请求。洪子虚于太师椅上抿着茶,疑惑道:“不应该啊,按权贞师弟的性子,他不该由你自己来的,他莫不是撞了脑子,转了性?”这不是揶揄,以往的柳权贞决计是他口中所述这副性子。黑袍之事,现在不好当面说,宵随意心中没底,不知洪子虚到底是哪一派的。眼下迷雾重重,谁是局中人,谁又是控局之人,实在难以揣测。他只得道:“师尊心思难测,又阴晴不定的,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估摸着他是想通了罢。洪子虚叹了口气,“希望他是真的想通了吧。”他搁下茶盏,朝宵随意道:“伸出手来,让我探探脉相。”后者依其言。骨节分明的两指搭在宵随意腕处,起先的时候,还没什么表情,渐渐地,竟拱眉肃重起来。“你,怎会如此?”简短的五个字,叫宵随意不知所以。洪子虚撤了搭脉之姿,五指扣住其手腕,稍施灵力,便见一根红线隐于筋脉之下,弯弯曲曲地一直蔓延至衣袖以内。宵随意亦有些吃惊,见掌门不由分说一把扯开他衣襟,在他瞧不见之处,那红线已及心脉。在洪子虚灵能的彰显下,那红线缠着心脏一圈又一圈,甚至在那里生了根。良久,洪子虚才堪堪收了手,来来回回在屋中踱步。宵随意料想不会是什么好事,忖了忖道:“是不是缠及心脉了,无药可解?”洪子虚顿住步子,看着他道:“也不是无药可解。只要克己自律,不思淫念欲,自然也能达到祛之除之的效果。”这要求可谓简洁直白。然常人终归有七情六欲,怎是说要克制便能克制的,若又有外因煽风点火,那便更难律己。即便宵随意时常提醒自己不可越界,但亦不能保证自己能永远站在铁律之内。何况师尊承姻缘线之扰,有时候行为举止已不大正常。洪子虚也明白其中道理,转口道:“然你年轻气盛,总归有难以自持的时候。不如……出去远游几年,与权贞师弟分开,我将他留在山门之内。过个三年五年,或者十年八年,等你觉得合适了,再回来,何如?”宵随意思虑半晌,他并不想与师尊分开,黑袍神出鬼没,师尊若再遇上他,恐难以应付。可若自己留在其身边,似乎也帮不上什么忙。洪子虚道:“你若游移不定,便是正中姻缘线下怀了。我不会逼你,然自古师徒之间……都是没有什么佳话可言。我想,权贞肯让你自己来,定也是不想影响你的决定。是去是留,皆在你一念之间。我给你一炷香的时间,你在这里好生思考,回去了,你见到权贞师弟,便不会有清明正确的决定了。”掌门所言不无道理。宵随意见他在香炉内燃了一枝香,香气袅袅,其味清幽,闻入鼻尖,顿感神思清明了许多。柳权贞在来神峰的山尖吹了会儿凉风,十步开外便是悬崖峭壁,万丈深渊不见其底。武道古从其身后缓缓而来,一面道:“师兄,你怎在此地约我,不去我药庐坐坐。最近我hxd研制了一批新的美容药丸,自己试了几颗,觉得效果甚好,想着要是大量生产,再去山下兜售,也算是开源之策了……”他喋喋不休,另一人却根本没心思听这些。柳权贞便这么负手立着,任山风吹拂他的发丝与衣袍,眼中盛满了事。武道古伸手在他面前逛了逛,“师兄,发什么呆?”柳权贞侧过身来,肃道:“道古,我问你一事,你需如实回答我。”陈落庭并不是有意要偷听。他打水累了,向来会在来神峰寻一处休憩休憩。这几日,师尊给他歇假,他无处可去,便打算去山顶吹吹风,望望景。再者,此处来的人甚少,他方从二师兄那学了几句简易心法,想躲起来试试能有什么效果。却未想到会碰上师尊与柳权贞,二人肃目相对,言词激烈,似乎起了争执。吵着吵着,柳权贞忽然唤出追魂,道:“道古,这么多年了,你与人打架,从来都是赤手空拳,我实在好奇,你的兵器呢?”武道古甚是委屈道:“师兄啊,我不是说过吗,我与乱剑峰的神兵们无缘。我也想有兵器啊,可老天爷不赏脸。”“哼,果真如此么?”“师兄,你到底怎么了,我哪里惹到你了?”柳权贞怒道:“别跟我装蒜。当年种种,你真以为我不知?”“师兄,你到底在说什么?”“好,既然你不愿承认,我便一件件说给你听。二十年前,玉琼山收了个十来岁的小男孩,他是赤岭人,不知遭受过什么,面目十分丑陋。那小男孩归入来神峰门下,但并不受其师尊待见,亦很少教其功法。有个弟子却待他极好,那名弟子,便叫武道古。”武道古哀叹道:“师兄,你说这些陈年往事作甚?当年那赤岭男孩子也甚是凄惨,同我一道去了乱剑峰历练,却没有回得来。如今我每逢他忌日,便要给他上几柱香。他本性不怀,只是老天不长眼。”柳权贞冷笑,“是啊,老天真不长眼。”他目光狠戾,死死盯着面前之人。追魂剑光莹莹,直指那人心脉。武道古急急后退,“师兄,你这是作甚,今日为何像得了失心疯?”“疯的人是你!”柳权贞喝道,“你以前从不喜医道,自从去了乱剑峰,你便转了性。当年师叔多么看好你,你却一无所获,还搭上了一人性命。你还在我面前装什么,真以为那些阴沟里的事永远不会被人知道?”武道古起先还是懵懵懂懂的模样,僵持了片刻之后,他忽地扯了扯嘴角,笑了起来。笑得前仰后合,恨不能趴在地上打滚。他捂着肚子哈哈哈呵呵呵地好一会儿,终于立直腰板,露出一张阴霾遍布的脸。“果然啊,上次露了脸,叫你瞧出了端倪。你怎么就那么聪明呢,装作傻一点,蠢一点,不行么?”柳权贞冷冷道:“又蠢又傻的人,是你。武道古在当年同你共闯乱剑峰之时,便已经被你害死了。其实我早该想到的,你就是那个赤岭男孩,你熟悉医道,借他人皮囊来过活,再简单不过。”武道古踢了踢脚下石子,对柳权贞所揭露之事似乎毫不震惊。他吐了口气,淡淡然然道:“师兄,这个故事不是这样的,有很多事不是你想的那样。当年武道古同我关系要好,只不过是同情我可怜我罢了。他表面上与我称兄道弟,实际上呢,在其他师兄弟面前厌弃我的面貌,说要不是师尊让他演黑白脸以骗取我的信任,他是决计不会瞧上我一眼的。他们真正在意的,是可以空间转移的红玉指环。”从前有片红树林,乃朱雀上神化羽而成,名曰赤岭。岭在何处,无人知。岭中人皆姓林,不与外族通人烟,世代行医。赤岭人还有一项本领,擅使火,且不畏火。然就有这么一个孩子,不但惧火,且被火烧伤了脸颊,成了同胞的笑柄。孩子只有娘,没有爹。爹是谁,爹又去了哪呢?据说是玉琼山的修士,喜云游,厌束缚。虽搞大了女人的肚子,却不愿负责任。不仅孩子成了全赤岭的笑柄,孩子的母亲亦然。赤岭人自封为天神的后裔,怎能容许族人与外人通婚。女子原是在外远游时遇到了那名修士,那人身受重伤,性命垂危,硬是叫女子的回天之术救了回来。二人朝夕相处,日久生情,皆难自禁,便有了孩子。男人也曾海誓山盟,却终究敌不过柴米油盐的清苦与繁琐,在一日夜里,一走了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