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你们俩冷■?&rdo;阿德娘这样问阿德和阿钟。
阿德娘和汝月芬几乎是被阿德、阿钟大力拖拉着,迅速通过这一片深不可测的废墟的。
街外的河不时从楼屋的空当中波光一闪,那些墨黑色的荷叶不时卷起一阵稀里哗啦的风声,偶尔有个把鱼儿跃出水面,白光一闪,然后是扑通一声。
街上空无一人,阿德听着大家的脚步在这街面上敲出一片时隐时现的声响,觉得心里异常空洞,他总会不失时机地去看汝月芬,而汝月芬则时时都有回应,这使阿德心里又好受了不少。
藕河街的两厢,有不少是老式木结构小楼小屋,那些老屋门面楼面板壁,大都显出墨绿相间的污糟糟的颜色。街很窄,常常有一衣竿湿答答的衫裤各自横跨街面,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地在风中生硬地飘摇。
第40节:试卷(10)
这会儿,晾在横街的有些短裤短衫还在滴水,阿德有两次从娘的手里抽出手来擦去落在脸上的水滴,阿钟无限哀怜地看了阿德两回,他以为阿德哭了,想想自己的哥们落得这么个下场,他的心里也很难过。
这时,一幢石库门里传出阵阵欢歌笑语,那是同福里,白天那儿大门紧闭,清风雅静的。但一到夜里,便丝竹笙歌,热闹非凡,不时可见一些油头粉面的男女出出进进。这是一处吃花酒的地方,还兼营汤浴,是桐镇最大的声色场院。阿钟看到一乘小轿抬到同福里大门口歇下,不由得多看了两眼,马上遭到阿德娘的呵斥:&ldo;多看眼睛瞎掉,快点过!&rdo;
阿德三人立即紧走几步,跟在阿德娘身后快速通过。快到家门口时,他们便遇上了周教导和女施先生。周教导脸色惨白,情绪异常低落,喉咙里咕噜两声,但什么也没冒上来,他和女施先生都没吃晚饭。
女施先生一只裤脚高,一只裤脚低,粉汗涔涔,很落拓的样子。他们刚从阿德家打听消息出来,看见阿德他们,二人眼睛同时一亮,压抑着一脸惊喜,同声道:&ldo;找到了!&rdo;
汝月芬退后一步,让到阿德身后。
&ldo;你躲哪去了,你说呀?&rdo;林立生旋风般地从女施先生背后闪出来,粗声大气地喊道。他忘情地擂着阿德肩膀,鼻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
&ldo;学堂里的先生全体出动了,再找不着,我们准备掘地三尺了。好了,天大的事明儿再说,今晚好好休息!&rdo;周教导摸摸阿德头顶,全然没有下午那会儿的凶劲,矜持地笑笑。
&ldo;我们还要通知其他先生呢。&rdo;女施先生嘘出一口长气。
&ldo;你们两位同学,去镇西思范桥和镇南禅杖浜,还有镇东头禹积桥去找男施先生、吴先生他们,说人找着了!&rdo;周教导不知道林立生、阿钟叫什么,但他知道他们是学堂里的学生。林立生和阿钟接令而去。
周教导女施先生抬脚走开时,阿德头上被娘狠狠地敲一毛栗子,娘逼仄喉咙下令道:&ldo;给周教导、施先生再会!&rdo;
&ldo;周教导施先生再会!&rdo;阿德嘟嘟囔囔地在他们身后喊道。
周教导、女施先生如释重负地向他们摆摆手,走了。阿德娘依然千恩万谢,一迭声地赔不是。
周教导、女施先生说话时,始终未看汝月芬一眼。汝月芬深深地垂下脸去,阿德感到心尖一阵戳痛。
阿德跟娘一到门口双膝有些打颤,步子犹犹豫豫。阿德娘一把将他拽进门去。阿德忽然横下心来想:顶多头打烂,腿打折,还能咋的!
这样一想,人也就不发颤了。汝月芬不顾阿德娘的劝阻,执意要进屋同阿德爹说句话,随后跟进门来。
&ldo;跪下!&rdo;阿德爹脸色漆黑地端坐在竹椅里低喝道。
&ldo;他爹,要不先吃……&rdo;阿德娘说。
&ldo;跪下!&rdo;阿德爹纹丝不动地坐在那,仍旧看都不看阿德。
洋油灯火头在壁龛上飘飘忽忽,屋里的家什颜色也在这飘忽不定的光影中闪闪烁烁,时明时暗。汝月芬在阿德身后扯扯他的后襟,他轻轻抹去她的手,岿然不动。
阿德爹吃力地转过脸来,目光空茫地看着阿德。阿德蓦地发现在闪闪烁烁的光影下,阿德爹的脸庞只是一堆高低不同的皮骨,深陷的眼窝中分明有一层湿重的水汽。
&ldo;还不跪下!&rdo;阿德娘轻推阿德一把。
阿德扑通一声跪倒在阿德爹的面前。汝月芬慢慢矬下身子,也跪直在阿德身边。阿德全身犹如电击,他惊愕地看着汝月芬,傻了。
&ldo;不要,不要,你不能这样!&rdo;阿德娘慌作一团去拖拽汝月芬。
&ldo;全是我的错,老伯伯,是我的错!&rdo;汝月芬挣脱阿德娘的手继续跪着说,&ldo;你就饶了卞德青吧,真的是我不好!&rdo;汝月芬面相庄重,声音沉静。
阿德爹一愣,仔细地端详着汝月芬,然后叹口气摆摆手,起身上楼。
汝月芬赶紧一把搀起阿德。稍后,她向阿德娘道别。阿德娘要留她用饭,汝月芬死活不从。
阿德娘送汝月芬回家了,阿德洗也不洗就上床躺下。他依然能感受到汝月芬跪下的刹那间给他带来的那种冲击。阿德撩开帐子咬着嘴唇对外公说:&ldo;从今以后,他愿为这个女孩做一切事,抹脖子跳楼怎么都成!&rdo;
阿德娘和阿德爹在房间里叽里咕噜说了很长时间话,才慢慢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