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为夫不过多看了两眼那花魁,你何至于、啊!”绕过一个菜摊,眼看得若萍发狠追得近了,福桃儿便意态可怜地喊了起来,“你何至于竟要毒害夫君啊,诶!娘子小心啊……”
看客们一见这小郎君面善凄楚的很,再一瞧后头女子面色狰狞地顶着一头汤水喊打喊杀的,便有几个好管事的上前劝说围堵。只不过扎眼功夫,福桃儿便转过小巷不见了踪影。
“耿忠,去,快去跟上那少年。”筵沁楼三楼雅间里,一个着淡褐云锦罩月色杭罗衫的男子抿了口茶,凝眸看向楼下的风波。
第65章酩酊[]
甩脱了跟着叫骂的丫鬟若萍,福桃儿脚下不停,一路疾跑着离开了早市,到了人少些的僻静地儿,才满头大汗地停了下来。
她记得这若萍虽然性子泼辣,却是三奶奶从小一道长大的陪嫁,脾气性子都算是深得武凝琴的喜欢。今日自己被她寻衅欺负,实在是忍无可忍,也是盘算着平城不大好久待了,才索性仗着脚快,朝她头上泼了饺饵汤的。
缓步朝前走着,后背衣裤连带兜帽里都全是汗水,黏在身上难受得紧。因着双眉淡极,大汗时旁人还有眉毛挡一挡,她却容易直接淋漓着落入眼里。
平生也没这般大胆的时候,想着方才惊心的一幕,她檀口微扬,竟是失笑出声。如今自个儿无牵无挂,又四处谋生计,这性子真是同从前不大一样了,算是开阔无束许多。
抬手揩去眉间欲滴落的汗珠,福桃儿也没朝家去,反而是七拐八绕地又回了闹市附近。她攥着玄色荷包里的物件,走进了先前收明月耳铛的那家当铺。
丝毫没有留意到,背后的牌楼后,一道淡褐色的人影晃过。
站在高高的柜台后,福桃儿抬头候着,略带紧张地注视着里头的伙计。
“十五两银,当期三月。”伙计扬眉,昧着良心地报了个数目。
“怎会,这蛇纹环佩懂行的人瞧过了,说是怎么也值二百两纹银的。”福桃儿急地伸手按住了那甘黄色的玉珏,也随口胡诌了个数目。
“哎哎哎,你急什么,先放下。”这可是个难得的好玉,伙计斟酌了下,猜测这回不好蒙人,便又开口,“四十两,死当。”
见木栅外头人犹豫,伙计心里一喜,暗想这可是立了功捡了便宜了,按当铺二十抽一的规矩,这月月钱他少说得多个五两银子了。
刚要催促,老掌柜的皱着眉颇严肃地从后屋过来,招呼道:“王包子,来一下。”
看着他两个耳语着入了内室,福桃儿伸手又将柜上的玉珏拿了回来。在手里反复揉捏着。
在江阴,有些不得入葬主墓的妾侍,曾经谣传过一种巫术。据说在主君身死之日,若由后人拿着男人的头发或是物件,缠绑上同心结,再放入妾侍的墓边,就能叫那男子下一世为她所缠,倾尽所有地爱惜护念于她。
福桃儿心头一痛,下意识地捏紧那玉珏。容姐姐与其说是难产而殁,倒不如说是心枯而死。
“我好怕,好怕!明郎呢……明郎、你别走……”
阖目肃立,梦魇般得呓语又出现在脑海里挥之不散。想到容荷晚在城外的孤坟,也是突然泄了气,这般孽缘痴恋,又何必要叫她下一世还不得解脱,倒不如将自己的头发绞了,下一世再同容姐姐投壶绕床,泥珠嬉戏。
“小兄弟?”再睁眼,就见掌柜的一脸和善地出现在木栅后。
“算了,我还是不当了。”
还是找余氏母子先借点吧,她刚要转身,未料那掌柜的竟然开了矮门,低头从那柜台后钻了出来。
“小兄弟留步啊。”老掌柜的捧着个绣凰鸟的钱袋,强行掰开福桃儿的手心,塞了过去,“伙计有眼无珠,不识宝器。三百两银子,您看当是不当呢。”
“三百两?”她惊得张了嘴,“是要死当吗?”
“岂敢岂敢,三百两自然是活期,两年内,随您来取。”老掌柜的抢过那玉珏,笑的一脸褶子开了花似的朗然。
打开钱袋一瞧,是两个五十两的大银锭子,十几个散碎银角子,还有一张百两面额的银票。福桃儿怔楞地查看了一遍,着实难以相信,这甘黄色的玉珏竟然能值近千两白银,若非这银票是假的,便是掌柜的眼瘸,看错了?
越过当铺前边柜台,老掌柜的敛了笑,恭敬地双手捧珏,将它递给了雅间里的男子。
此人穿戴虽不张扬,可老掌柜的做了几十年当铺生意,分明能瞧出他的靴子玉冠,就连旁边站着的侍卫,那规格用度,都绝非是普通百姓轻易能弄得的。
男人着浅褐衫子,却罩着月白杭罗,身量中等,相貌虽贵气却总流露出些阴柔的意态。细看来,他的眼儿天生带了丝魅色,右眼角下边,竟还垂着粒朱红色的泪痣,芝麻大点,在他瓷白的肤色上,却极是显眼。
“大人?”侍卫耿忠见主人只是把玩着玉珏,似有些出神,“还要跟吗?”
“小日子倒是不错。”萧元洲一口京腔,好在他嗓音沉沉,气质温润,一开口时又把那阴柔气质掩去了不少,“怪的很,速速跟上去瞧瞧,切莫惊了人家。”
等福桃儿跑了一趟宝通票号,将一百两兑成了一包散碎银两,她才终于回过神,晓得自己是真拿那蛇纹环佩当了三百两雪花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