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缎缀繁星,清辉瀑万丈。
“夫人,您是心中有事吗?”漱玉还是开了口,“其实竹云那丫头说的也对,明早我带人去带那两个过来,您得教诲立规矩。”
“我又留不了几个月,私下里何必这般尊称。”福桃儿取下发髻上的篦子,捻起一缕青丝顺了顺,“立什么规矩,明早我倒还想去城东看看铺子。”
点心铺子的生意越发好了,她和鹊影也攒了许多银子,加上楚山浔平日给的银钱,凑了有八百两,福桃儿便起了心思,想要再别处开个分号。
漱玉应了正要无奈告退,却听她忽然补了句,“等等,明早请那溪月过来一趟。对了,让府里的郎中备副汤药。”
挥退了漱玉,夜静人闲,月色清辉流照于高床之上,幔帐银钩。突然间又回到了一个人独睡的日子,福桃儿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她铺开了衾被,缩进了床里。已经习惯了蜷着身子与他背对着入眠,此刻却翻转了数次,仍是睡不着。
叹了口气,她安抚自己说,便是同只猫儿、狗儿的睡惯了,一时独睡,恐怕也是要适应的吧。
府里的下人不过,却还是有好几个仆妇,看清了家主一路朝南苑里去了。
端着水盆子的婆子面色不屑,同相熟的丫鬟低语了句:“天底下的男人啊,都是一个样,凭你初见时怎样动心喜欢呢。就咱夫人老冷着个脸,还那么个姿色……”
南苑小楼里,灯盏半歇,溪月方沐浴收拾齐整,披了一袭水色玫红睡衫。勾勒得玲珑丰润身姿,映着她素雅柔美的脸,显出些妖异的违和之美。
素来听闻侍妾入府,家主若是不惧妻有担当的,便会于头一夜过来相陪。是以她将一切都打点妥帖,又作出个临睡的模样,不论家主来或不来,都好应对。
今日在会客的花厅,被带到那两个男子跟前时,她是一眼便相中了那个年轻些的。但见他眸光潋滟,似含着朝露风霜。虽则左颊有道长疤,却依旧敛不住玉姿光华。
‘国色倾城’,溪月脑子里便是莫名得闪出了这个词。男子生得这般过好的相貌,本是容易被人轻视,可楚山浔身上更有一股深沉豪侠之气,观之令她倾心折服。
她安坐在绣墩上,透过珠帘细细打量着屋子里的陈设。箱笼摆件,无一不贵重精良,比之她十三年来,在扬州住的那个别院,直是云泥。
桌案前还放了一把落霞式的七弦。下午小丫鬟抱来时,说是夫人特意送的。溪月不晓得夫人的来历,只是迎来送往多年的眼力,她能断定这是个心肠极软的主儿,这处院子,她是非得留下不可了。
好事连双,刚在庆幸遇着了个天大的好主家。就有小丫鬟通报,说是家主朝这里来了。
溪月慌忙坐在了铜镜前,将还有些微湿的头发松松得拢在脑后。又将水色睡衫拢得紧了些,束好了腰封。衣衫贴得近了,身段线条便更是惑人了三分。
等楚山浔掀开竹帘,端坐在绣墩上喝茶时,溪月便款步而出,到他跟前垂首盈盈,行了个正式的大礼。
“起来吧。”楚山浔眼角扫过她的衣衫,又看了眼在旁伺候的丫鬟小春,想了个话题,“听四姐说,你习琴十载?”
“只是微末小技,若大人不弃,小女愿献丑一曲。”
得了他的首肯,溪月正身莲步,走到了琴台前,用的是良家女子的步态。瘦马们将这些都当作谋生的本事,便连举手头足,吃饭行路,都有数种调子风格,忖度着客人的身份,来将应对。
就是这么几步,她身姿妖娆,却又刻意小意温良,直是将一股子媚态都揉碎了,捻进了骨髓四肢里,看得丫鬟小春都有些心摇。楚山浔不是瞎子,此刻只是调转视线,捧着茶杯思量起了倭人的战术。
转轴调弦,琴音泠泠。溪月心思灵透,抛去那些熟练的靡靡之音,抚了曲边疆苦寒,思念故土的《击鼓》。这是从前一个客商自作的曲子,填词用的就是《诗经》中《击鼓》这一首。
曲调壮阔无惧,又时而急转直下,显露出思人恋慕之意,直是哀绝无伤,至情至真。听得原本心思不在的楚山浔,竟也为曲中深意所引,渐渐入其境去。
“好曲,倒是从未听过。是何人所作?”
“不才,是小女荒唐而作。”
楚山浔心底暗笑了下,他是真的喜爱这首新曲,转头吩咐了小春一句,但见那丫鬟便阖门退出了。
见状,溪月有些坐不住了。她做梦也不会想到,真的能将终身托付给这么个才情容貌兼备的权贵。看这位大人不是个轻浮的,未免夜长梦多,她决定直入正题,将身份坐实了。
起身缓步上前,溪月红了脸试探:“大人,可要奴服侍沐浴?”
“不必,我习惯了睡前沐浴。”楚山浔没有多想,口气生硬地便推拒了。
屋里无人,溪月就这么立在桌旁,对答了数回,却都没能如愿。一时便有些慌乱急躁起来,她绝不能错过这第一夜的机会。
“大人!”溪月忽然语带悲酸地唤了声,竟勾着楚山浔的脖子,一屁股朝他腿上坐了下去,“大人,您可是嫌溪月鄙陋不洁,不打算要我了?”
薄衫贴着他的身子,楚山浔下意识地就想将人推开,可他耳力颇好,听着了廊外丫鬟的脚步声,也就顿住了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