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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1章（第1页）

对话的内容很复杂，后世多注意了刘伯温进献的堪比&ldo;隆中对&rdo;的《时务十八策》，却忽略了其中朱元璋的一个问题以及刘基的回答‐‐义军&ldo;九恶&rdo;论。

朱元璋的问题是：天下&ldo;义军&rdo;（红巾军等反元农民军）之所以屡起屡灭，难以成事，其根由在何处？刘基答：所谓&ldo;义军&rdo;，虽一时兵势浩大，却多难长久，其原因正在于&ldo;九恶&rdo;。九恶者，一恶&ldo;不敬孔孟，亵渎圣人之道，败坏天理人伦&rdo;；二恶&ldo;攻伐无度，形同流寇&rdo;；三恶&ldo;时降时反，相互猜疑&rdo;；四恶&ldo;粮饷不能自足，临阵不知兵法&rdo;；五恶&ldo;掠人妻女财产，只知取之于民，而不知养于民&rdo;；六恶&ldo;为将者心胸狭隘&rdo;；七恶&ldo;为士者缺乏训练，作战形同群殴&rdo;；八恶&ldo;胜时聚集，败时作鸟兽散&rdo;；九恶&ldo;此义军与彼义军之间，相互猜疑，互相攻伐&rdo;。史载朱元璋边听边&ldo;闻之勃然色变&rdo;。而刘基却毫无惧色，继而总结发言：&ldo;九恶不除，虽称义军，实则草寇流贼。&rdo;

这番宏论实在是大胆，彼时的朱元璋虽已是割据一方的吴王，却依然奉红巾军头领&ldo;小明王&rdo;为正主，所谓&ldo;九恶&rdo;论其实是当面骂了朱元璋。刘基话音刚落，朱元璋&ldo;愤然而起，掷杯怒目&rdo;，眼看着，刘基仿佛要人头不保了。

然而片刻之间，朱元璋朗声大笑，满面怒气化作乌有，一句赞叹脱口而出：&ldo;千古名骂，万载相传！&rdo;

刘基没有骂错，朱元璋更没笑错，所谓&ldo;九恶&rdo;论，虽条条如刀刺中朱元璋死穴，却是他从此打开帝王之门的钥匙。

【二】

&ldo;九恶&rdo;论如此重要，究原因：首先，&ldo;九恶&rdo;点出了朱元璋军队自身的弱点，可谓振聋发聩；二者，&ldo;九恶&rdo;点出了与朱元璋同时代的诸多&ldo;豪杰&rdo;不能成大事的根本原因，预言了他们最终失败的命运；最后，&ldo;九恶&rdo;点出了两千年历次农民起义虽轰轰烈烈，却大多只能走向灭亡，徒为他人做嫁衣裳的根由。甚至之后的明末农民起义，乃至清末太平天国运动，其结局也终不幸被&ldo;九恶&rdo;所言中。提出&ldo;九恶&rdo;的刘基，果不负他&ldo;渡江文士无双&rdo;的评语。

刘基能够总结出&ldo;九恶&rdo;，实非偶然。面见朱元璋时的&ldo;九恶&rdo;论，其实早在4年前，就写在他致元顺帝的《平贼十策》中，那时他还是一个&ldo;深受国恩&rdo;的大元进士，并曾在浙东自募兵勇，尽心竭力围剿方国珍等&ldo;义军&rdo;，直到眼见元朝廷已腐败至不可救药，方才愤然离去。所谓&ldo;九恶&rdo;，是因他常年站在&ldo;农民起义&rdo;的对立面，耳濡目染才看得清楚。刻骨铭心的悟语，化作朱元璋逐鹿天下的利器。

且让我们以&ldo;九恶&rdo;为线索，串一下元末农民大起义的风云景色。

元顺帝至正十一年（公元1351年）五月，内外交困的元王朝征15万民夫治黄河，因官吏暴虐导致民怨沸腾，终在&ldo;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rdo;的感召下，由白莲教首领刘福通、韩山童率领，在河南黄陵岗起事，推倒了元末农民大起义的多米诺骨牌。

这以后就是群雄并起，风云际会。同年八月芝麻李等人在徐州起事，占领徐州。徐寿辉、邹普胜在湖北蕲州起事，十月称帝，国号&ldo;天完&rdo;。郭子兴、孙德崖等人在安徽凤阳起事，这些都属&ldo;红巾军&rdo;派系，作为&ldo;红巾军&rdo;核心的刘福通一部，更是在4年后建都亳州，立&ldo;小明王&rdo;韩林为帝，国号&ldo;大宋&rdo;，正式扯起了&ldo;反元复宋&rdo;的大旗。浙江的方国珍和江南张士诚，虽不是&ldo;红巾军&rdo;一脉，却也割据一方。大江南北，可谓沸反盈天。

可&ldo;起&rdo;得快，&ldo;灭&rdo;得更快。身为&ldo;核心&rdo;的刘福通起势猛，一度攻克宋朝旧都汴梁，接着挥师三路北伐，气焰滔天，却犯了&ldo;九恶&rdo;中&ldo;攻伐无度，形同流寇&rdo;一条。三路北伐只知流窜攻城略地，毫无战略目的。接着又不幸&ldo;胜时聚集，败时作鸟兽散&rdo;。西路军攻陕西凤翔失利，一路溃散。东路军受挫后起内讧，两位主将赵均用和毛贵窝里斗，先是赵均用杀了毛贵，接着赵均用又被毛贵手下杀掉。赫赫大军，群龙无首，顿成流寇。虽一度攻克元上都甚至占领高丽，却终在元朝镇压下全军覆没。元气大伤的刘福通连连败阵，至正十九年（公元1359年）被元廷击破后，携&ldo;小明王&rdo;于滁州投奔朱元璋，&ldo;反元复宋&rdo;，昙花一现。

其他诸路豪杰犯&ldo;九恶&rdo;更甚。郭子兴与孙德崖联合占领凤阳，接着&ldo;时降时反，相互猜疑&rdo;，几个主要领袖明争暗斗。郭子兴本人也&ldo;为将者心胸狭隘&rdo;，甚至几度听信谗言，欲治死彼时身为他部将的朱元璋。徐寿辉的&ldo;天完&rdo;政权更甚，建国后&ldo;攻伐无度&rdo;，很快因战线太长，遭元朝反扑。做&ldo;皇帝&rdo;的徐寿辉，被部将倪文俊篡权，倪文俊又被天完政权另一悍将陈友谅干掉，连国号也改成了&ldo;汉&rdo;，这何止是&ldo;相互猜疑&rdo;，简直是&ldo;窝里反&rdo;。南方的张士诚以及方国珍，则是&ldo;时降时反&rdo;，割据了一块土地就不思进取。所谓&ldo;各路豪杰&rdo;，终不是成大事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