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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第3页）

她继续往前走。

那气味渐渐淡了，换成了一种近乎江水的气息。山风呼啸，混杂着糙根、樟木树汁和酸枣的清香，浪涛翻涌，卷起江底的泥沙、鱼蟹和沉船，发锈的铁钉和水藻缠绕的缆绳……

&ldo;我到了那里，是么？那座山峰？&rdo;她急促地呼吸着，不由自主地往前走。

他一把拉住了她：&ldo;不能再走了，前面就是悬崖。&rdo;

&ldo;然后，太阳就升起来了？&rdo;

&ldo;是啊。&rdo;

&ldo;看来故地重游，不一定要靠腿，不一定要靠梦，靠鼻子也行啊！&rdo;她笑了起来。

那么熟悉的笑声。她还是那样满不在乎。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就不能像她一样，顷刻之间便卸掉肩头上的万担忧伤，不再生活在沉重之中。

荷衣没有记忆，所以她是轻的。

一句话就能让她快乐。快乐在她，总是那么容易，仿佛满目皆是，随处可得。

&ldo;荷衣，你觉得我是陌生人么？&rdo;在遐思中沉浸良久，他一直挽着她的手，她却像个小孩子一样，把手伸起抽屉里，将一枚一枚的香珠放到鼻尖上嗅来嗅去。

&ldo;这又有什么呢？我就是喜欢和陌生人在一起。&rdo;

他一怔，道：&ldo;为什么？&rdo;

&ldo;每个人都是一个世界。有些人的世界和你一模一样，你认识他便是浪费精神，和他相处，不过是在自己原先的世界里打转。而你是另外一个世界……我一见到你，就知道自己在出远门。&rdo;她摸了摸他的脑勺，道：&ldo;我就喜欢在你的世界里游山逛水。&rdo;

他哑然。那种糅合着惊讶与愉悦的感受复又回到了他的身边。不是么？他永远不知道她会说些什么。

&ldo;荷衣，我的世界是空的。&rdo;

&ldo;所以我进来了。&rdo;她柔声笑道：&ldo;现在一点也不空了，就好像一座美丽的山峰之上终于有人盖了一座小庙。是不是？我只想作个老和尚，终日守在你这座山头上。&rdo;

他无言以对，只有默然点头。

过了很久，他用力地绞着自己的手，忽然道：&ldo;荷衣，我的脑子有点乱，只怕要发神经了……&rdo;

&ldo;那就发罢。&rdo;

&ldo;自从你去世以后，我一直没法找到你的遗体……&rdo;

&ldo;哎！我现在是活着的！&rdo;

&ldo;假装一下行么？&rdo;

她想了想，道：&ldo;好罢。&rdo;

&ldo;我一直没找到你，所以我一次又一次地梦见我用双手在那座山里不停地挖着，终于找到了你，把你带了回来。&rdo;

&ldo;……&rdo;

&ldo;你的身上全是泥土，和……和你怀着子悦的时候一样。一脸的油灰，根本就认不出来。&rdo;

&ldo;……&rdo;

&ldo;我想，我一定得把你好好地洗干净，然后亲手给你穿上那件紫色的衣裳……&rdo;

&ldo;原来我喜欢紫色的衣裳。&rdo;

&ldo;浅紫色……&rdo;他更正道，&ldo;紫藤花一样的颜色。&rdo;

&ldo;哦。&rdo;她坐在床沿，他抬起她的腿，让她平躺在床上。

&ldo;荷衣，你……能假装你是死的么？&rdo;

她道：&ldo;能呀。我现在不就是一动不动的了？&rdo;

&ldo;你别紧张，手不要紧紧地抓着床单，行么？&rdo;

&ldo;行啊。&rdo;她的手松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