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几位人老成精的族老私底下补贴了他点银钱外,许多族人并不太重视他这位五十四岁的老秀才。
至于开祠堂祭祖更是提都没人提过,就连上门贺喜的人,都寥寥无几。
今时不同往日。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中了举,就有了当官青云直上的机会。
左右族人,看向他的目光无不谄媚卑微,隐隐的还流露着几分引以为豪的神采。
举人功名,足以庇荫一族,阖族上下沾染荣光。
不少黄发垂髫的小儿,哪怕从未听说过一星半点关于举人的好处,可从今日车水马龙、满载厚礼驶进范家村,以及村人的狂喜,也明白举人二字的份量。
自今日起,范进已经与芸芸众生有了天差地别的身份地位,勉强当得上一句‘天子门生’。
一个两岁多光着屁股吮着手指头,牙牙学语不久的小童,更是奶声奶气,“我长大了也要当举人”
话甫一出口,就引得村邻连连赞赏打趣。
若是在往日,少不得有人讥讽嘲笑,癞蛤蟆想天鹅屁吃。
然而有了范进的例子摆在这儿,谁都不敢轻率断言了,反而更加了几分善意。
范氏祠堂,乃是一座坐落于村尾的中型建筑,是村里难得的砖瓦房。
黛色的瓦,屋顶还长着青苔,灰白色的墙,斑驳的痕迹记录着岁月的变迁。
朱红色的大门前,贴着一副对联。
上联书写,‘同宗同祖同根生’,下联则书写着‘共兴共旺共命运’。
最顶头挂着的牌匾,是苍劲有力的三个大字,‘余庆堂’!
积善之家,必有余庆。
到了此地,族人表情下意识变得肃穆。
方才跑跑跳跳,嬉戏玩耍的孩童,都被各家父母看管起来,眉宇之间,尽是厉色。
这是范家村数百年来最隆重的日子,比过年还热闹,也比过年更隆重。
一条长长的红毯,自门外延伸至祠堂中央,门前挂着红彤彤的大灯笼。
祠堂中央,摆设香案,‘八宝’、‘三牲’齐全,长香焚烧,红烛发出微弱霹雳。
几位族老站在上首位置,被行事稳重的族人搀扶着。
族老手中拿着一份里里外外把范进夸得天上少有,地下难寻,俨然范家村麒麟子、金凤凰的祭词高声咏唱。
范进作为今日的主角,则长身立于稍下首位置,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的身上。
一排排的族人,按照排辈,顺序,依次立于范进身后,层次分明。
族老念完祭词,表情肃穆地沉声道“跪!”
说完,当即身先士卒在祖宗牌位下跪倒。
范进同样一甩身前长襟,干脆利落下拜。
在其身后,数百族人同样在石阶上诚心下跪。
范进几乎是下意识抬头,旋即哑然地看着眼前的无数先祖排位。
陡然间,一道道无形的青色烟雾氤氲升腾,最终化作一道流光,倏忽间钻入他的体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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