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紫衣继续说道:“可是一路之上,我偷你的包袱,跟你打打闹闹,将你推入河里,全无赔罪之意,只因赵半山把你说得太好,夸上了天去,说当今十几岁的少年人中,没一个及得上你,我也是十几岁的人,心里可不服气了。你武功是强的,为人仁义,果然了不起,可是……可是……”胡斐接口道:“可是这小胡斐做事顾前不顾后,脑筋太过糊涂。两个小流氓三言两语,就把他引开了。钟家三口人,还不是死在他糊涂的手下?他一心要做好事,却帮助坏人送信去给苗人凤苗大侠,弄瞎了他一双眼睛。福公子派人来接他的老相好、私生子,他却又没来由地打什么抱不平。人家摆个圈套要为凤天南说合,他想也不想,一头就钻了进去。这小胡斐是个鲁莽匹夫,就算武功,也胜不了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那晚在湘妃庙中,那小姑娘如当真要杀了他,还不是早已要了他性命?”
袁紫衣道:“那倒不是,那晚相斗,你曾多次手下留情,你……你好乖!”那晚湘妃庙中放斗,胡斐曾以左臂环抱她腰,袁紫衣脱口而说:“放开我!”胡斐便即松臂放开,她赞了他一声:“好乖!”此刻重提,程灵素不知当时情景,胡斐听了,不由得心中感到一阵极大甜意,见袁紫衣脸類微露红晕,更有灵犀相通之美,缓缓问道:“下次再撞到凤天南,你还救他不救?”袁紫衣道:“我已救过他三次,父女之情已了。我每次救他,都是情不自禁,都知道自己错了,后来必定偷偷地痛哭一场。我对得起爹爹,却对不起我过世的苦命妈妈。不!就算我下不了手亲自杀他,无论如何,再也不救他了!”说着神色凛然。
程灵素问道:“令堂过世了么?”袁紫衣道:“我妈妈逃出佛山镇后,一路乞食向北。她只想离开佛山越远越好,永不要再见凤老爷的面,永不再听到他名字。在道上流落了几个月,后来到了江西省南昌府,投入了一家姓汤的府中去做女佣……”胡斐“哦”了一声,道:“江西南昌府汤家,不知和那‘甘霖惠七省’汤大侠有干系没有?”
袁紫衣听到“甘霖惠七省汤大侠”八字,嘴边肌肉微微一动,说道:“我妈就是死在汤……汤大侠府上的。我妈死后第三天,我师父便带了我去,带我到回疆,隔了一十七年,这才回来中原。”胡斐道:“不知尊师的上下怎生称呼?袁姑娘各家各派的武功无所不会,无所不精,尊师必是一位旷世难逢的奇人。那苗大侠号称打遍天下无敌手,也不见得有这等本事!”
袁紫衣道:“家师的名讳因未得她老人家允可,暂且不能告知,还请原谅。再说,我自己的名字也不是真的,不久胡大哥和程家妹子自会知道。至于那位苗大侠,我们在回疆也曾听到过他的名头。当时红花会的无尘道长很不服气,定要到中原来跟他较量较量,但赵半山赵三叔……”她说到“赵三叔”三字时,向胡斐抿嘴一笑,意思说:“又给你讨了便宜去啦!”续道:“赵半山知道其中原委,说苗大侠所以用这外号,并非狂妄自大,却是另有苦衷,听说他是为报父仇,故意激使辽东的一位高手前来找他。后来江湖上纷纷传言,他父仇已报,曾数次当众宣称,决不敢再用这个名号,说道:‘什么打遍天下无敌手,这外号儿狗屁不通。大侠胡一刀的武功,就比我高强得多了!’”
胡斐心头一凛,问道:“苗人凤当真说过这句话?”
袁紫衣道:“我自然没亲耳听到,那是赵……赵半山说的。无尘道长听了这话,雄心大起,却又要来跟那位胡一刀比画比画。后来打听不到这位胡大侠身在何方,只得罢了。那一年赵半山来到中原,遇见了你,回去回疆后,好生称赞你英雄了得。这次小妹东来,文四婶便要我骑了她的白马来,她说倘若遇到‘那位姓胡的少年豪杰,便把我这匹坐骑赠了给他。’”
胡斐奇道:“这位文四婶是谁?她跟我素不相识,何以蹭我这等重礼?”
袁紫衣道:“说起文四婶来,当年江湖上大大有名。她是奔雷手文泰来文四叔的娘子,姓骆名冰,人称鸳鸯刀。她听赵半山说及你在商家堡大破铁厅之事,又听说你很喜欢这匹白马,当时便埋怨他:‘三哥,既有这等人物,你何不便将这匹马赠了与他?难道你赵三爷结交得少年英雄,我文四娘子便结交不得?’”
胡斐听了,这才明白袁紫衣那日在客店中留下柬帖,说什么“马归正主”,原来乃是为此,心中对骆冰好生感激,暗想:“如此宝马,万金难求。这位文四娘子和我相隔万里,只凭他人片言称许,便即割爱相赠,这番隆情高义,我胡斐当真难以为报。”又问:“赵三哥想必安好。此间事了之后,我便想赴回疆一行,一来探访赵三哥,二来前去拜见众位前辈英雄。”袁紫衣道:“那倒不用。他们都要来啦。”
胡斐一听大喜,伸手在桌上一拍,站起身来,说不出的心痒难搔。程灵素知他心意,道:“我给你取酒去。”出房吩咐书童,送了七八瓶酒来。胡斐连尽两瓶,想到不久便可和众位英雄相见,豪气横生,连问:“赵三哥他们何时到来?”
袁紫衣脸色郑重,说道:“再隔四天,便是中秋,那是天下掌门人大会的正日。这个大会是福康安召集的。他官居兵部尚书、总管内务府大臣,执掌天下兵马大权,皇亲国戚个个该属他管,却何以要来和江湖上的豪客打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