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先生抢上三步,伸手在他胸口按摩,喝道:“吐干净了!别留下了毒物!”那武官拼命呕吐,一低头,只见呕出的秽物之中有三条两寸长的虫子蠕蠕而动,红头黑身,正是蜈蚣。那武官大叫:“三条……三条娱松!”一惊之下,险些晕去,忙向石先生拜倒,谢他救命之恩。廊下仆役上来清扫秽物。群豪无不叹服。
胡斐不信人腹中会有娱蚣,但亲眼目睹,却不由得不信。程灵素在他耳边低声道:“别说三条小蜈蚣,我叫你肚里呕出三条青蛇出来也成。”胡斐道:“怎么?”程灵素道:“给你服两粒呕吐药丸,我袖中早就暗藏毒虫。”胡斐低声道:“是了,乘我呕吐大作、肚痛难当之际,将毒虫丢在秽物之中,有谁知道?”程灵素微微一笑,道:“他抢过去给那武官按摩胸口,倘若没这一着,戏法就不灵。”
胡斐低声道:“其实这人武功很了得,大可不必玩这种玄虚。”程灵素语声放到极低,说道:“大哥,这大厅之上,我最惧怕此人。你千万得小心在意。”胡斐自跟她相识以来,见她事事胸有成竹,从未说过“惧怕”两字,此刻竟说得这般郑重,可见这石先生确实非同小可,又想此人冒了她先师之名出来招摇,败坏她先师名头,她终究不能袖手不理。
只听得石先生笑道:“我虽收了几个弟子,可是向来不立什么门派。今日就跟各位前辈学学,也来开宗立派,侥幸捧得一只银鲤杯回家,也好让弟子们风光风光。”缓步走将过去,大模大样地在田归农身旁太师椅中一坐,却哪里是得一只银鲤杯为已足,显是要在八大门派中占一席地。
他这么一坐,凭了毒手药王数十年来的名声,手弹铁菩提的功力,伤人于指顾间的下毒手法,这只玉龙杯就算是拿定了,谁也不会动念去跟他挑战,可也没谁动念去跟他说话。
一时之间,大厅静了一片。少林派的掌门方丈大智禅师忽道:“石先生,无嗔和尚跟你怎么称呼?”石先生道:“无嗔?不知道,我不认得。”脸上丝毫不动声色。大智禅师双手合十,说道:“阿弥陀佛!”石先生道:“怎么?”大智禅师又宣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石先生便不再问。
自他师徒三人进了大厅,程灵素的目光从没离开过他三人,只见石先生慢慢转过头去,和田归农对望一眼。两人神色木然,目光中全无示意,程灵素心念一动,已然明白:“他两人早已相识。田归农知道我师父名字,知道无嗔大师才是真正的毒手药王。这位少林高僧却也知道。”忽又想到:“田归农用来毒瞎苗人凤的断肠草,是这人给的。”
田归农宝刀锋利,石先生毒药厉害,坐稳了两张太师椅,八只玉龙杯之中,只一只还没主人。
群豪均想:“是否能列人八大门派,全瞧这最后一只玉龙杯由谁抢得。”真所谓人同此心,顷刻之间,人丛中跃出七八人来,一齐想去坐那张空椅,三言两语,便分成四对斗了起来。少时败者退下,胜者或接续互斗,或和新来者应战。此来彼往地激斗良久,只听得门外更鼓打了四更,相斗的四人败下了两人,只剩下两个胜者互斗。
这两人此时均以浑厚掌力比拼内力,久久相持不决,比的是高深武功,外形看来却平淡无奇。福康安很不耐烦,接连打了几个呵欠,自言自语:“瞧得闷死人了!”这句话声音甚轻,但正在比拼内功的两人却都清清楚楚地听入耳中。两人脸色齐变,各自撤掌,退后三步。一个道:“咱们又不是耍猴儿戏的,到这里卖弄花拳绣腿,叫官老爷们喝彩!”另一个道:“不错!回家抱娃娃去吧!”两人说着呵呵而笑,携手出了大厅。
胡斐暗暗点头:“这二人武功甚高,识见果然也高人一等。只可惜乱哄哄之中没听到他们的名字。”转头问郭玉堂时,他也不识这两个乡下土老儿一般的人物。
郭玉堂说道:“他们上来之时,安提督问他们姓名门派,两人都是笑了笑没说。”胡斐心想:“这两位高手犹如神龙见首不见尾,连姓名也没留下。”
他正低了头和郭玉堂悄声说话,程灵素忽然轻轻碰了碰他手肘,胡斐抬起头来,只听得一名武官唱名道:“这位是五虎门掌门人凤天南凤老爷!”但见凤天南手持镀金钢棍,走上去在空着的太师椅中一坐,说道:“哪一位前来指教。”
胡斐大喜,心想:“这厮的武功未达一流高手之境,居然也想来夺玉龙杯,先让他出一番丑,再来收拾他。”只见凤天南接连打败两人,正自得意洋洋,一个手持单刀的人上去挑战。这人的武艺可就高了,只三招一过,胡斐心道:“这恶贼决不是对手!”
果然凤天南吼叫连连,迭遇险招。那使单刀的似乎不为已甚,只盼他知难而退,并不施展杀手,因此虽有几次可乘之机,却都使了缓招。但凤天南只不住倒退,并不认输,突然间横棍疾扫,那使单刀的身形一矮,金棍从他头顶掠过。他正欲乘势进招,忽地叫声:“啊哟!”就地一滚,跟着跃起,但落下时右足一个踉跄,站立不定,又摔倒在地,怒喝:“你使暗器,不要脸!”
凤天南拄棍微笑,说道:“福大帅又没规定不得使暗器。上得场来,兵刃拳脚,毒药暗器,悉听尊便。”
那使单刀的卷起裤脚,只见膝头下犊鼻穴中赫然插着一枚两寸来长的银针。这楼鼻穴正当膝头之下,俗名膝眼,两旁空陷,状似牛鼻,因以为名,乃大腿和小腿之交的要紧穴道,此穴中针,这条腿便不管用了。群豪都好生奇怪,适才两人斗得甚紧,凤天南绝无余暇发射暗器,又没见他抬臂扬手,这枚银针不知如何发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