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少东家笑得随意:“无妨,我不在意,他们进不来,我在此安全的很。”芙蕖不知他何来的底气。她决定把三娘卖了——“不见得吧。”眼看那些奴仆的手都快要伸到她身上了,芙蕖不慌不忙飞出一枚路上捡的冬青叶,如此近的距离直逼人眼睛,出手就不给人躲开的余地。首当其中一位惨叫着捂住了双眼,人群唰一下推开了好几步。芙蕖一指三娘,说:“你若是当真信她,就不会有方才的试探,我已经在空禅寺安然住了两个月,崔少东家,在这两个月的时间里,你所谓的得力属下,在向您回禀工程进度的时候,对目前变故有过半个字的暗示么?”三娘大怒:“你阴我?!”崔少东家本就是多疑谨慎的人,他目光斜着瞥过去。三娘狡言辩道:“少东家,莫听她害我,两个月里,我所寄的信必先过一遍他们的手,连我养的鸽子都被她炖了汤喝。”芙蕖:“哦——那你可当真是无辜。”崔少东家:“闭嘴,你的事,我有时间慢慢处置。”他的独眼里容不下芙蕖此人的存在,恨红了眼珠,说什么都一定要先报了仇再说。崔少东家带来的人见主子盛怒,再没了顾忌,一拥而上,正准备拿下她。下一刻。刀锋出鞘的声音好似遥在远处,而一眨眼的功夫,破风声又近在耳前。一个机灵人求生的本能永远快过脑子。芙蕖下腰后仰,刀锋贴着她的鼻尖擦过,卷了一缕她的凌乱的发丝,直掠这一群人的最脆弱的脖颈。谢慈动作快得像一道影子,没人知道他是从哪个缝隙窜出来的,刀旋了一圈,落地之前,稳稳的被他接在手中。他甚至还十分优雅的拉了芙蕖一把,免得她被血溅脏了衣裳。崔少掌柜的半天没能缓过神来。他撑着椅子扶手站起身,手指着他:“你……你怎么进来的?”谢慈用一方洁白的手帕擦过刀刃:“我盯着你呢。”崔少掌柜的人一下子折了半数。谢慈精准的戳他的痛处:“我两只眼睛总比你一只眼睛好用。”崔少掌柜不敢相信:“我的机关……”谢慈:“两个月,你以为我是来山上食素的吗?”墓道在半山腰上的入口已被谢慈带的人封死。崔少掌柜的仓促之间,明白唯一的路是另一侧。他带人掉头就撤。三娘混在逃命的人群中,一窝蜂似的挤进了狭窄的甬道口。芙蕖身形一动:“追吗?”谢慈按着她的手腕:“别,给她们时间。”他攥上了她纤细的腕子便不肯放手,露出不合时宜的温情:“我叫你把三娘诓下来,你怎么自己也跟着下来了?”芙蕖道:“下来弄清楚那你到底在搞什么名堂?”谢慈:“弄清楚了?”芙蕖:“清楚了。”她抬手试图去碰触谢慈的脸:“很勤快嘛你。”谢慈躲避了她的动作。甬道口的石门轰然关闭,崔少东家在外面狞笑着:“死在里面吧,两个不知死活的东西,朝廷命官很了不起是吗,我倒要看看,这么大的篓子,老爷子该怎么处置?”又是一个不遗余力坑爹的。芙蕖正想说点什么,头顶四面忽然传来了咔咔的声响,清脆的石壁摩擦,芙蕖仰头循着声音的来处望去,是墓上面的石壁触动了机关,开了一整圈黑漆漆箭孔。已经挤出去的崔氏家仆,在逼仄的甬道里有些转不开身,他们挤挤挨挨的前行,遇到第一处危险的机关时,地面上横七竖八堆叠的腐烂的尸体,无比震撼的映进他们眼中。崔少东家抬头将目光对准了头顶上的吊轨。那原本是用来运送铸币材料通道,但是每一个铁斗里刚好能容纳下一个人。铁轨吱吱呀呀的开始转动,崔少东家坐在其中,挨着他最近的就是三娘。三娘冷眼俯视着地面上的尸体,有些嫌弃的捂住了口鼻,道:“他们会有活命的可能吗?”她指的是被关在主墓室里的谢慈和芙蕖。崔少东家:“绝不可能,他们一定会被射成刺猬。”三娘说:“可我记着当初主墓室里并没有这样一层机关。”崔少东家道:“当时没有,现在有了,是我请高人设计,暗中改造的。”三娘:“可您并没有告诉我。”崔少东家在狭窄的空间里转了个身,面对三娘,说:“我若是告诉你了,你今日便不会过来了……你怕我杀了你?”三娘扯着嘴唇笑了笑:“少东家这说的是哪里话,您怎么可能杀我呢?”崔少东家道:“你忠心耿耿,我自然留着你的命,但是你这个女人啊……临阵倒戈不是第一回了,你叫我拿什么信你?”突出起来的揭老底令三娘彻底沉默了下来。崔少东家阴森森的一笑:“我老爹的床好爬吗,他会玩的花样可比我狠多了,当然,也比我会伺候人,难怪你以身侍贼……”三娘霎那间脸色变得惨白:“你……你都知道了?”困在主墓室中的谢慈和芙蕖并没有被射成刺猬,黑洞洞的箭孔张开,却没有带来任何威胁。芙蕖道:“地下的机关早就被你废掉了,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谢慈来到甬道入口的周围,扳动的机关,显出了门。他说:“第一天,我困在井下,探查了通往墓室的那条甬道,见了遍地的横尸。但那时我腿不方便行动,于是便没有打草惊蛇。”芙蕖:“难怪那段时间见你一面难于登天。”谢慈:“怪我冷落你了?”芙蕖不说什么。十几年的相处,于芙蕖而言,他的远离和冷落才是正常的态度,一旦亲近起来,反而令人警惕。芙蕖始终觉得,空禅寺中幻梦一般的亲昵是他的别有用心。她是个在看不见的刀光剑影中求生的人,本能反应永远是相信自己的直觉。直觉告诉她,他是个骗子。温柔哄人都是谎话。芙蕖正想沿着甬道跟上去一探究竟,谢慈拦住了她:“狗咬狗有什么好看的,仔细沾一身狗毛,我们去外面等,看是谁技高一筹,能活到最后。”谢慈不是个爱凑热闹的人,他并没有旺盛的好奇心,他所做的一切都简单粗暴的向着自己最终的目的,至于过程,不重要。也不一定非要弄明白前因后果。他的性子注定不拘小节,在舍弃方面很有自己独特的习性。谢慈带着她顺着来路往回走。他显然已经给那二位倒霉蛋安排好了结局。他们踩着隐秘的石阶,正快要回到地面上的时候,前方却迟迟没有出现光。芙蕖起初还没有察觉到不对,他太信任谢慈了。以谢慈的精明谨慎,阴沟里翻船的可能性堪比公鸡下蛋。所以当她看到那两扇紧闭的石门时,丝毫没有多想,甚至还以为这是谢慈原本就安排好的。谢慈的手指抚过门缝,一脸凝重的回头望着她。芙蕖歪了歪头却是一脸茫然。谢慈说:“出了点意外。”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口气还是很冷静的。芙蕖便问:“怎么了?”谢慈说:“门从外面被封上,我们困在这里面了。”芙蕖思索了一会,才明白这句话的含义。他被人阴了。芙蕖更多觉得稀奇,他也有今天?谢慈道:“外面封门的石头是一块泰山石,据我观察,并不是此墓原本就有的,崔少东家乱改的可能性更大。”芙蕖道:“崔少东家?他也留了后手?”谢慈摇了摇头:“我的人不是吃素的,崔少东家没有这个机会算计我。”芙蕖一点头,冷静道:“那就是你的人出了问题?”谢慈:“可这山里并非只有两方人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