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蕖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意识到他说的是寺中的那些女僧。她觉得这种说法有些牵强。谢慈揽着她的肩,转头往回走:“所有的猜测都只是猜测,没办法,我们也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了,出去才会知道真相。”芙蕖闷闷的说了一句:“我们两个人都下来果然是个错误。”……他们也进入了甬道之中。头顶上吊轨还在缓缓的转动,这证明崔少东家和三娘还在路上没有停下。芙蕖想到了三娘说在井下藏的火药。她怕时间来不及,有几分紧张的对谢慈道:“三娘她会炸毁这里的。”谢慈却不急:“用水浸泡过的火药不会再点燃了。”芙蕖:“……又是你做的?”谢慈笑了一下:“我们在这待了两个月,我不是只会沉溺于温柔香的死人。”沉溺于温柔乡的情种在他眼里成死人了。他这一骂可骂了好多人进去。温柔乡英雄冢,此话细品倒也不算是错。两个月,只要有心,能做的事情太多了。谢慈恨不得把一个时辰掰成三份来用,怎么可能任由自己在空禅寺里虚度时光。但是很遗憾。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他算计良多,却还是一脚踩空掉进了别人的陷阱里。崔少东家和三娘先后平安道了空禅寺的范围内。崔少东家去查看了存在几个密室中刚铸的铜币,他趴伏在箱子上,左右手各抓着一捧,神情有些癫狂,嘴里喃喃道:“像啊,燕京中送来的模具果然不同凡响,真假难辨……”三娘站在他身后,眼睛一闪,说:“工匠们已经都困在了日常休息的地方,待铜币全部运出,随时可以动手。”崔少东家终于舍得放开钱,转身对着三娘,摇着手指,道:“不不不,动手这件事不急,三娘,咱们俩之间,是不是到了该坦诚相见的时候了……”他伸手一指跟在三娘身后的那位老仆从,道:“当着你老父亲的面,彼此把话说明白,毕竟……一日夫妻百日恩,我们还是有恩情在的。”他蒙着一只眼睛,阴阳怪气说话的时候,再也没有之前的威慑里的,更多的令人觉得恶心。崔少东家本就是个从小游手好闲,以折腾女人为乐的恶心人。他与他父亲有着大大的不同。崔大掌柜的性格虽狠,但办事手段更老辣。不像崔少东家,是个自命不凡的纨绔废物。崔少东家平日里最恨别人说他不如爹,但事实是,离开了崔大掌柜,他什么也不是,连正眼看他的人都少有。所以三娘在有机会接触到崔大掌柜的时候,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的,就将崔少东家抛在了脑后。三娘打起十二分的警惕,应付他,笑着说:“三娘与少东家当然是有恩情在的,对于少东家的吩咐,三娘从来没有过推诿,您想要什么,三娘就为您去什么。”崔少东家仗着自己人多,而三娘手下单薄,他将人堵在密室角落中,质问:“我叫你去我爹那里取地下银庄这些年进出走账的名单,你说只拿到了部分。”三娘:“是,我所拿到的都已经给您了呀。”崔少东家:“不,你昧下了另一半。”三娘扯着脸皮笑:“我没有。”崔少东家戳着她的肩窝:“你有,两个月前,你往燕京去了一封信,给谁的?”三娘:“……”她也许是没料到,如此隐秘的事情都被他得知了。崔少东家见她语塞,阴冷的笑:“想踩着我往上爬,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石墙之外。两双脚并肩齐齐向后退了一步。芙蕖与谢慈互相对视一眼,悄无声息的退远了,靠着墙壁的石门一翻,他们闪身进了隔壁的密室。芙蕖急急的将手搭在谢慈的手臂上,说:“有问题,有内情,他们刚刚提到名单你听见了吗,三娘竟然还望燕京寄信,她与谁有瓜葛?”谢慈攥住她那不安分的手:“冷静。”芙蕖摇头:“先别让我冷静,听我说完——我手上的账簿,只是经由太平赌坊走账的一部分,其余别的渠道进地下银庄的我就没办法了。但崔掌柜的名单一定有用处,我们得弄到手。”谢慈:“你给出的账簿已经足够……”芙蕖:“不够!”她难以自持,语速很快的说道:“我这么多年,除了研究凤髓,便只谋划了这么一件事,也许对于你们来说,足矣,但是对于我来说,不够。既然有这个机会,我得给自己一个交代。”谢慈不说话,凝视了她良久,才说道:“当年放你离开我身边,是我的错。”提到幼年时的往事,芙蕖像是猛地磕了一块冰,整个人的温度从内而外冷了下来,她沉默了一会儿,说:“那时你也没办法,你身不由己……”谢慈:“办法是人想出来的,只要想,总会有。是我妥协了,我以为……”他以为将她放走,让她去自由的见识外面的世界,是件好事。可不成想,她却一头钻进了牛角尖里,越扎越深,难以自拔。芙蕖执拗道:“不,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但凡有一种转圜的可能,你都不会做违背自己的心意的事情。你当时是真的没办法,但是这么多年了,你却总觉得不够周全,那不是你的错,不要再想了……退一万步,假如你不顾一切非要留下我,我没办法保护自己,而你连护着自己都艰难,很可能我们谁也撑不到现在。我们能相聚在多年以后,是一件幸事。”谢慈像第一回认识她,目光停留在她坚定的脸上:“你竟然也有看的通透的时候。”芙蕖:“我当然……”话未说完,芙蕖忽感脚下轻微震颤,现在这个时候,警惕心是没办法暂时放下的。芙蕖话锋一转:“他们在搞什么?”谢慈轻轻摇了一下头:“应该不是他们,避一避,快。”密室四方端正,除了堆放的钱箱,没有其他的地方可以躲避。谢慈习惯性往高处站,他钳住芙蕖的手臂,带着她跃上了约有两米高的箱子上。刚一落稳,外面惨叫声此起彼伏的传了进来。谢慈:“你呆着,我去看看。”芙蕖拽着谢慈的衣裳一时不肯松手。但就这么相互对峙的瞬间功夫,此间密室的门被撞开了,崔少东家带来的几个手下,慌不择路的闯了进来,四处找地方藏匿。谢慈摁着芙蕖压低身子。他们站在高处,瞧得远,视线也广阔。谢慈双手撑在膝前,目光微抬,如鹰一般死死的盯着石门入口。芙蕖听到了非比寻常的声音,身体一抖,肩膀贴着谢慈的胸膛,那种情不自禁的战栗和恐惧,直传他正跳动的心口。谢慈低头在她耳边问:“怎么了?”到了这种时候,其实他也不必多问这一嘴,因为下一刻,粗重的喘息声靠近,挤进了门里一个庞然大物,他们高高的俯视,竟然是一直体型无比震撼的公虎。它一双眼珠子斜吊着,嘴里还叼着半截残肢,想是在外面伤了崔少东家的属下。芙蕖:“……这底下怎么会有这玩意儿?”谢慈脸色难看。他在空禅山的这条路上,来回摸索了两个月,别说老虎,连根可疑的虎毛都不曾见过。如此庞然巨物,还是个活物,怎么可能悄无声息的蛰伏两个月。它总要吃饭,总要活动。是人。谢慈想到外面被堵住的出口,是有人掐准了时间,先将老虎送了进来,再将人封在里面,借以要他们的命。是谁?空禅寺被谢慈牢牢的控制在手心里,尤其是这两个月,进出连个陌生的面孔都没有。——“首先,不是崔少东家带来的人。”崔少东家的人被忽然出现伤人的老虎冲的东倒西歪,各自抱头鼠窜,谢慈和芙蕖所在的箱子上,被他们撞得摇摇欲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