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塔图准备的一腔劝说腹稿硬生生堵在嗓子眼儿。
&esp;&esp;怎么回事?
&esp;&esp;不是说这个六公主为人多疑,从不轻信吗?
&esp;&esp;还是说,这位六公主眼睛没长在天上,其实还记得他这个驾车送过她一程的小人物?
&esp;&esp;他憋了会儿气,讪讪道,“随我来。”
&esp;&esp;天凝地闭,雪路难行,塔图一直护在容淖的小马车窗外。
&esp;&esp;容淖听着踢踢踏踏的马蹄声,眸光微闪,倚在厢壁上得姿势算得上闲散,透过那条细细的小窗问,“方才那些是什么?”
&esp;&esp;“逃跑的军户或军犯婆娘。”塔图说完,又兀自更正,“也不一定都是逃妻,有些是男人没了,不愿被保甲再度强卖只能流浪草原的。她们都打关内而来,在塞外无根无系,逃到草原上东躲西藏度日,活得人不人鬼不鬼,饿绿了眼便会抢劫行人。方才若不是我们去得及时,你肯定也要被抢。”
&esp;&esp;听说都是从关内而来,容淖恍然,向他确认,“佥妻?”
&esp;&esp;塔图愣了愣,点头憨憨一笑,“对,朝廷说她们这种叫佥妻,不过我们塞外很少这么正经称呼。”
&esp;&esp;佥妻制是从前朝传至本朝的。
&esp;&esp;前朝时为防边军卫所军户逃兵增多,朝廷强制军户妻子必须随夫迁居塞外同住安家,也就是佥妻制。
&esp;&esp;尚未娶妻或者妻子孱弱的军户在赴边之前,按规定需买个军妻同行,若实在家贫,则由里甲强买。
&esp;&esp;佥妻制一直发展,至前明正德年间,甚至还出台了‘不可以无妻之军充伍’的规定。
&esp;&esp;连发配塞外充军的犯人都必须妻子随行了,若碰上没有娶妻的犯人,朝廷会给他们强制配一个妻子上路。
&esp;&esp;这些女人多半身世坎坷,为娼|妇女奴或是女乞之流。
&esp;&esp;本朝循前朝旧制,佥妻一直存在。
&esp;&esp;容淖知晓‘佥妻’,便是从前在乾清宫的折子里见到的,掌印都司上表称逃兵屡禁不止。
&esp;&esp;军户军犯想逃的一定会逃,强行配上妻子也不可能拴住人。
&esp;&esp;只会让军户军犯逃走前赚上一笔,把军妻转卖当做盘缠。
&esp;&esp;容淖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会看见活的佥妻,甚至差点打上交道。
&esp;&esp;回想起那群人鬼难辨的女人,一时谈兴尽失。
&esp;&esp;大半个时辰后,容淖被塔图安排在一顶简陋但还算干净的帐篷里,炭火燃得很旺,干燥舒适。
&esp;&esp;营地周围有五人一伍的兵士巡夜,防守严密,比之容淖独自在外风餐露宿安全许多,可容淖没能因为这份踏实而感到放松从容。
&esp;&esp;她从矮榻上爬起来,盘坐在小案前慢吞吞喝水。
&esp;&esp;帐篷毡顶搭得低,团团暗影落下,笼了她满身,她静静坐在万里雪飘的深夜,像是无端被那虚缈暗影摧击了光芒,消耗了心气。油灯明明灭灭,照出年轻姑娘明显游离的一张脸。
&esp;&esp;一盏清水心不在焉喝了半宿。
&esp;&esp;容淖再度提壶倒水时,灯油耗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