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中的许多人是家生奴,不曾真正进入过那样的环境,所以之前教的许多东西他们才难以透彻理解。
&ldo;真到了短兵相接那天,你们才会明白咱们有多难。叶大哥能做的,只有在那天之前对大家更严、更凶,如此,将来或许才能少死几个。&rdo;
这是为将者真正的仁慈。
气氛渐渐沉凝下来,众人显然都有所震撼。
&ldo;你们如今说谁都喜欢与我亲近,可到了那时,你们中有些人大概会怕我,甚至……&rdo;会恶心。
岁行云垂下眼睫,皮笑肉不笑。
所以啊,她真不是适合站在李恪昭身旁的姑娘。
那个晚上,岁行云梦见上辈子打过的第一仗。
她所在的前锋营进了敌军圈套,被困在峡谷中进退不得,前无出路,后无援军。
那是一场以少对多的突围。人在绝境,不是敌死就是我亡,谁心够狠够定,谁才会是最终活下来的那个。
对真正历经过生死的战士来说,战场从不只是诗人们字里行间的豪迈意象。
它很具体。
具体到血肉横飞。具体到断臂、残肢与头颅漫天飞舞,渐次坠落。
具体到同袍尸身倒在自己脚边,也只能面无表情地红着眼,如拖麻袋般干脆利落地将他们挪到不挡道处,然后,继续厮杀。
最终活下来的所有人站在尸山血海中面面相觑,残阳殷红。
明明是朝夕相处的同袍伙伴,或许不久前才一起对酒当歌,一起勾肩搭背,畅抒胸臆间幼稚单纯的少年狂言。
可那一刻,他们彼此看对方的眼神都有几分陌生,都觉对方是冷血人屠。
也都清楚记得,先前的自己与对方一样狰狞,一样手起刀落,斩敌头颅如切瓜。
九死一生凯旋的英雄人杰,谁不是&ldo;浴血不改色,杀人不眨眼&rdo;的狠角色?
即使从前不是,经过初战之后活下来,便也是了。
醒来时才月半中宵。
岁行云披衣推窗,趴在窗棂上仰望月朗星稀的穹顶。
世人歌颂英雄、赞美胜利,是因大多数人终生不会亲眼见那场面。
寻常人若亲眼见过那一张张狠戾狰狞的脸,很难真心诚意去喜爱、亲近;若亲眼见过那一次次麻木残忍的手起刀落,很难发自肺腑歌颂、赞美。
短兵相接时的混战,真真是杀人如麻,那与诛个毛贼、斩个刺客完全不同。
上辈子四年戍边,她早已过了会对这种场面不适的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