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陈叔会教我怎么去想一些事。他说……”
“他说,老爷子说我瑕疵不少,但他不这么觉得。”
“我还记得那时候,应该是我第一次真真切切伤了政驭,三刀……我捅了他三刀,”政迟缓慢地摇了摇头,“也确实是个混蛋,为了一窝野狗,亲兄弟,给我捅进医院里去,差点儿没了性命,他是该恨我。”
“刚才是说……是了,陈叔说,我这不是瑕疵,我也不是畜生。太狠心,又不狠心。他说,说不上这是好还是不好,只是不希望我变成政月那样,敦亲睦邻,却……铁石心肠。”
他还从未说过这么多话。
许是没什么机会吧,大都是酒肉朋友,以势相交,势去则倾,到这个位置确实难得真心实意,也唯有那一两个体己贴心的,也恪守本分,各有各的分寸。
陈韩峰,应该算一个。
不知是不是唯一的一个。
“母亲死的时候,我在美国,是他接得我。”
政迟闭上眼,想起那时的画面。
“加州的冬季不算很冷,但那天洛城下雨了,他举着黑伞,照老规矩给我别了个孝字,说先带一会儿吧,回去之后再摘下来,父亲看到了,指不定生气。”
政迟说着,也不知是不是反应过来自己自顾自说了太久,只抬起头,看见殷姚没有睡着,也没有看他,只垂着眼,不悲不喜地听着。
“困了?”
政迟伸出手,想抚他的额头,“困了就睡吧。”
“陈叔的遗体,你怎么处理。”
“政月带走了。由她来处理。”
毕竟,是替她送了命。
殷姚不再问什么,这本也不是他可以置喙的事。
政迟看着殷姚,大抵是不胜酒力,眼神中逐渐有些痴意,伸出手,捞起殷姚的一缕头发,自言自语道,“该剪了。”
殷姚没有理他,重新闭上眼,思考自己什么时候可以睡着。
却在这时,听见政迟又在喊他。
他抱着自己,用极为熟悉的语调,充斥着不安与依赖,央求似的,模糊不清地喊他的名字,“殷姚,你别走。”
他说得很模糊,声音也低,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殷姚想,以前是听过这句话的。
听过很多次,听过很多遍。
这语调像极了政迟每一次喝醉,抱着他混缠在一起,一遍又一遍央求,求越遥别走,别离开。
政迟见殷姚身体松弛着,骨肉柔软,那依赖的意味更甚,恨不能将他整个人都藏进怀里,仗着他一时半会没将自己推开,变本加厉地低声求他别走。
别走,别离开。
又在殷姚耳边放任地叫着,“姚姚……”
这一声最像。
殷姚睁开眼,手搭上政迟的胳膊,“你在叫谁?”
他问。
政迟呵笑一声,下巴蹭了蹭他的头顶,“我还能叫谁。”
殷姚看着窗外的月亮,突然觉得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