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脚步一顿,和胤祚对视良久,最终还是默默换了一个方向。
胤祚随着他越走越偏,最后到了一个极不起眼的小院,院子外面,有两个粗壮的婆子守着,见胤禛带人过来,从外面开了锁,行礼退下。
院子里面并不像外面看上去那么破败,当然也谈不上精致,里面只有几个仆妇在安静的干活,胤禛并不带胤祚进屋,而是去了窗前,拉开一扇窗。
然后胤祚就看见了佟佳氏,一个几乎让他不敢认的佟佳氏。
原就很瘦的佟佳氏又消瘦了许多,以致显得肚子大的有些怪异,她披散着头发躺在床上,眼窝深陷、唇色青白。
她情形显然很不对,一直惊恐的睁大着眼睛,缩着脖子瑟瑟发抖,口中怯生生的告着饶:“小翠小翠……不是我……不是我,我不知道的……别过来……不是我……嬷嬷,嬷嬷救我……额娘,额娘,囡囡怕……额娘……”
这时有仆妇进来,将她从床上扶着坐了起来,她才终于安静下来。
胤祚这才看清,原来她的手臂是被缎带缠起来的,仆妇喂给她吃什么便吃什么,半点反抗的意思都没有,那仆妇从头到尾没有同她说一句话,甚至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胤祚觉得有一股冰冷的气息顺着脊椎向上蔓延,让他浑身都难受起来。
胤禛默默合上窗子,淡淡道:“若是不捆起来,她偶尔清醒的时候会想尽一切法子自尽。”
胤禛带着胤祚离开,门又重新从外面锁上。直到离的远了,胤祚才觉得身体渐渐暖了起来。
两人回到书房坐下,胤禛给他倒了杯热茶,胤祚捧着茶杯默默坐了一阵,才道:“四哥,四嫂她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他承认他不喜欢佟佳氏这样敏感多疑的女人,但是无论她身上有多少缺点,她也是鲜活的、生动的,而现在的佟佳氏,身上却弥漫着浓浓的死气,让人只看一眼就浑身发凉。
胤禛不答反问,道:“你怎么知道她在我这里的?”
胤祚有点不想说话,道:“猜的。”
胤禛看着他,不说话。
胤祚耗不过他,苦笑道:“还是那两个问题,我想来想去,仵作说他验证了所有人的身份,但其实是有一个人,他没有验,也不可能去验。”
“佟佳氏?”
胤祚点头,道:“除了四嫂,院子所有人都被确认是中了迷药,并且被烧死在火场,按这个逻辑去思考,那么下药的人,如果不是失踪了的大夫,就只有可能是四嫂。”
胤禛低头喝茶,不说话。
胤祚继续道:“而且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需要放一把火,又为什么不是下药的内鬼直接杀人放火,而要进去外人。放火,是为了掩饰那具尸体不是四嫂,去人,是因为他们除了要放火,还要带一具假的四嫂的尸体进去,并且将四嫂和大夫的尸体带出来。”
“我想了很久,觉得四嫂活着才是最有可能的事,也是最符合他们利益的事情。否则,他们一把火烧死四嫂有什么用?让四哥伤心?让皇阿玛愤怒?让四哥沾上污名?不是我自夸,不管最后查的结果如何,我都有把握让皇阿玛以对四哥最无害的方式结案,那么对方岂不是百忙一场?但是,若皇阿玛顶着漫天的谣言结案之后,忽然佟佳氏出现,状告四阿哥你杀妻灭子、草菅人命呢?”胤祚道:“所以,其实四嫂活着,才是最正常的事。”
若结案之后,佟佳氏出面状告胤禛,不管真相如何,胤禛将身败名裂,朝廷将名誉扫地,康熙亦会震怒……其结果将是,胤禛再与那个位置无缘,连促使康熙结案的胤祚也会被康熙迁怒,甚至厌弃。
以这个案子的手笔,恐怕只有这种结果,才符合背后之人的预期。
胤祚继续道:“我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想如果四嫂真的还活着,那么她现在在哪里呢?有很多可能,但我却没有能力去一一验证。”
“因为我的所有猜测都是建立在失踪的大夫不是内鬼、而是凶手找的替死鬼的基础上做出的,所以我不敢告诉老八他们这一点。因为如果最后查不到真凶的话,大夫是四哥你的人这件事,只会让四哥你的嫌疑变的更大。”
“没有老八的配合,我能做的事情很少。我想,四嫂怀着身孕,行动不便,那么她很有可能就藏身在附近的庄子里,或者索性进了城。所以早上进城门的时候,我把守城的兵丁叫来问了一声。我问他们,五月十二的那天早上,有没有孕妇或行动不便的妇人进过城,身边还带着两三个人——四嫂神情怯怯,装男人是无论如何都装不像的。”
“那些兵丁答得很快,曾有几个村民抬着一个生病的老妇进去过,还曾有一辆骡车上坐着一个行动迟缓的妇人等等……于是我又问,五月十五的那天,有没有类似的人经过。他们却回忆了许久,先掰着指头数五月十五是前天还是上前天……”
“连三天前的事都想不起来,为什么六天前的事儿却还记得一清二楚?只有两种可能,一是他们说的这些都是编造出来的,二是,这件事之前已经有人问过一次,所以他们记忆犹新。前者是完全没有必要的,因为他们不需要去编造什么,只推说不记得就可以应对所有询问。”
“如果这件事真的有人问过了,我想问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四哥你。”胤祚笑笑,道:“我能想到的,四哥自然也能想到,我做不到的,四哥却可以做到。我想,既然四哥去找了,那么人就一定在四哥手上。”
胤禛摇头失笑,道:“我栽了这么大一个跟斗,你倒还对我有信心。”
胤祚道:“事实证明,我是对的,不是吗?只是我不明白,四嫂虽然……那个了一点,但心地却是好的,为什么会为这些人所用,做了帮凶?”
胤禛苦笑,道:“以前我一直觉得,女人还是蠢一点好,现在才发现,女人太蠢,实在不是什么好事。”
前一世,和精明过人的乌拉那拉氏没有什么好的结果,这一时,阴差阳错娶到一个佟佳氏,更是惨淡收场。
他摇了摇头,不再去想这些,道:“那日你和胤祯同佟佳氏在宫里话说,你还记得胤祯说了什么吧?”
胤祚微一思忖,苦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