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马。
一马,一汉。
两口刀。
他胯下的黑马疾驰如电,扫过远古旷野,把喧腾的黑夜踏成粉碎。
他从万众眼前掠过。
东军士,历阳卒,北府兵,人人看到那一匹马两把刀,马在怒吼,他逆着月光,刀锋烂漫如霞。那马,那刀,已在南朝北国间遍传令名;人人识得他是谁。
这面如平湖的男儿,破阵于万众之中,霜刃挂紫雷,铁蹄搅红浪。他双眸淡漠而澄澈,直至血满襟袍依然。
北府兵,历阳卒,东军士,他们在乱世中蝇苟而活;戈矛成山林,玄甲曜霜雪,他却在乱阵里刀枪不入,呼啸而前。他入阵的那一刻,所有人都希望自己就是他;那一刻莫论敌我,岭头上许多人,都想当个替他打番的小兵——
伴他刀前,随他马后。
陪他斩断人间善恶,鞭笞天下不平。
檀道济蓦地停了大斧。
道济想,这家伙,怎么也不像个统兵结阵的大将,他倒像个双刀独行、纵横四海的侠子。
什么赫赫战功,不过是耿耿恩仇的锦上添花罢了。
东军、历阳,各路军马聚集曲阳岭前,把个野山围的水泄不通。北府兵收拢军阵,两相对圆。那位率善中郎将,韩延骑一匹花斑马出阵,左右六员历阳名将雁翅般排开。环顾东、历合兵,军容盛大,两万余甲摩肩擦踵,煞气腾腾。韩将军摇鞭得意,挺直鸡胸,收紧狗肚,往阵前大骂道:
“叛贼刘裕,江夏哗变,今日竟敢鼠窜汉南!”
刘裕大怒,拨开左右枭将拦架,横刀放马,独个儿驰来山下挑战。虎目精光四射,见敌阵里有一将悄悄搭了暗箭,刘寄奴脚踏三十石宝胎弓,将弦子踹成满月一般;举足便放,那将佐连人带甲被钉在地上。
瞋目敌兵,万众谁人敢动!韩延缩回阵后,举鞭朝诸将甩去,历阳一将抹不开颜面,强行跃马来迎;马头刚出军阵,又让刘寄奴一箭射死。
北府将军方才入阵,双刀之下,万众已然丧胆;今时两羽射死二将,双刀不动,历阳、东军的弓手们也哆嗦着控不开筋弦。韩延狂呼乱箭招呼,这边弓手弦未拉圆,铁鳞骓快,那边刘裕勒马便跑回千步,横竖近不得他身。
万羽落地,激起千寻土。飞尘中,黑马穿沙又来。刘寄奴久坐中军,手痒太久,这一场杀,逞尽少年意气,抖擞虎将精神。敌将护卫韩延麾盖,夹攻刘裕,四人团团围住他鞍辔。刘寄奴旁若无人,刀法不乱,马尘、驹影罩体,舞成雪练一般。
刘裕只要韩延脑袋,不屑跟阿猫阿狗争衡。看历阳四将抵挡不住,那韩延半生谨慎,疾呼身边校尉抡圆了敲那金鼓,麾盖底下,卫兵越聚越多,团成个铁甲似的王八盖子。
北府将军不敢恋战,看斩首艰难,拖刀便走。四将领兵紧追不舍,刘寄奴鞍上回首,引弓连三空放,小卒们唬得都停了步——四将却仍不知死,撵刘裕马尾猛催缰绳。
挂刀鞍前,刘寄奴从马侧再次取下宝胎弓。
刀寒素月星斗怕,弓开杨叶阵云惊!
连珠箭射,四将应弦仆地。
片刻间,韩延折了六员大将,心道没法儿向谯王交差,内里万般恼恨。珰啷一声,韩延抽剑砍死个脚慢的步卒,驱兵大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