蒯恩一声叹:
“宰马吧。”
“将军,仅有的几匹役马,都砍了?”
“把我亲乘的那匹肥马,也去杀了!”
“马血又燥又热,不是个办法。将军,弟兄们捱到此处,营里没一个逃兵,只是饥渴——照这样减员,够呛撑过两天。”
“我蒯恩奉了将令,在此地阻击南下东军三日,活不向北而活,死不旋蹱而死——从军之初,志在封侯荣祖,早已将生死抛于脑后。这三天里,守不住北郊,我们身后攻城的同袍就险了:我决不能放他一个援兵过来!”
身旁一执戟卫兵,脸挂苦涩,忽然发笑道:
“蒯将军少作慷慨了。刘将军是你的生死弟兄,我们更是京口时就伴你蒯将军左右的结发同袍——拨给咱那千数中军士卒,也是江夏三镇、各自家里分了田地的精锐楚兵,一心只要死战。我们不是欠了刘将军大恩,便是投军时一起立下大誓的盟兄盟弟。蒯将军,今番估摸着,咱们确实是要交代在此——
大家伙儿就是躺在这儿,大不了把战骨给他筑成山!给他叠成岭!妈的,东军只能跨过老子,却不能叫那谢家老儿轻松绕过老子!”
北向忽有金铁之声,旗枪被戍卒敲得铮鸣作响!
“来了!”
夜色已然扑满江汉平原,数不清的东军士兵汇成滔天浊浪,一股股冲撞拍打在林地前的壕沟:
杀声沸扬,撕破林梢上铅色的夜幕,最后一点夕阳在暮云的缝隙中缓缓流逝。
“稳住!”
“步弓手控弦,放!”
“放!”
“放!”
连珠箭射,北府兵以壁垒相望;堑壕中,蒯恩握定短矛,眸子里燔烧着血红的煞气。
东军倒了前浪,后浪接波涌上。
五十步,北府校尉大呼击鼓,点燃了壕沟前预先设置的柴薪;荆棘垛子淋了豆油、马脂,林地前瞬间化作烈火熊熊的阿鼻地狱。
沌阳北郊,没有灵魂能被超度。
惨叫声泼天彻地。
忽然转静。
堑沟外,马蹄又起。
摁低了探出脑袋的身边卫兵,拍了拍箭屋中张弓圆弩、喘着粗气的马步弓手,蒯恩在战壕间拔足狂奔:
看一圈士众伤亡,壕沟里稀碎的土块微微跳动着,马蹄声也渐近了。
“鸣一鼓,投枪!”
“鸣二鼓,飞石!”
“鸣三鼓,挺矛接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