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听叔父与何老先生所说,许衍学问很好,而他自己也时常流露出铺佐君王的志向,原以为到了皇子身边会有大好前程,可现在却只能陪着呆傻的胶东王,素波感觉到他的无奈,「你是不是很后悔被选为胶东王的陪读?」
「当年文帝迁贾谊为爱子梁王之太傅,本是看重他的才学,希望他能教导梁王,不料梁怀王却坠马而卒,使得贾谊忧郁而死,我恐怕也会是这种命运吧。」说着连连叹气。
许衍给素波的印象是温润如玉的君子,但是玉再温润,也是内蕴着光华的,而这光华就是远大的志向和抱负。她也曾听许衍向她说过,「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他无疑是想做出一番事业的人。
但是今天,许衍很是不同,人没了过去的精神,双眼也带了淡淡的愁绪,就像那玉失去了光华似的。
素波很理解许衍,其实他正是自己的同龄人,孤身一人在相府,比前世自己刚上大学时还要孤单可怜呢。当时自己有什么事,还可以给爸爸妈妈打电话,但是他的心事只得藏着,现在把自己当成亲人了,才会多说一些,便安慰道:「什么荣华富贵都是虚的,一定要保重自己才是。」
自己虽然也不大,但毕竟过特殊的经历,内心就会更成熟些,也真觉得平安地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许衍见素波只一味地关切安慰,自是感动,又赶紧道:「你放心,胶东王虽然呆傻,可陆相能让我知道了胶东王的秘密,自然是看中我的。」
素波前世一直是单纯的学生,这一世也不过与徐叔父这样老实厚道的人在一起,哪里见过阴谋鬼计?到了这时才后知后觉,懂得知道胶东王秘密的事是非常危险的事,便急道:「万一哪一天秘密被揭发了,你可怎么办呢?还是赶紧想办法离开胶东王吧!」
许衍看到素波面露惧意,扬着一张俏脸,睁大眼睛,满是紧张之色,心里说不出的柔软,温言道:「别怕,胶东王毕竟是藩王,现在又不小了,陆相已经许我,只要将来胶东王平安就藩,就让我做胶东王的长史。」
素波想了想才明白,皇上一定还不知道胶东王的问题,他一旦知道了,肯定不会封傻儿子为王,而爱护外孙的陆相就是想在大家面前为外孙制造出假像,好让他保住胶东王的地位。
藩王的长史,正是负责藩王一切事务的人,如果许衍做了胶东王的长史,自然能替胶东王处理藩地的事物,保护胶东王。自然,胶东王如此情况,许衍的地位也是极稳固的。
陆相果然很看重许衍。
也许,在许衍看来做一个藩王的长史不够成功,但是素波却很满意了,松了一口气道:「这很不错了,你还叹什么气?」
许衍不答,却又叹了一声,「唉!」没想到身为世家女的素波根本不理解他的雄心壮志,可眼下也不是教导她的时候,只是再三叮咛,「胶东王的事,千万不要对任何人说。」
这一次,素波倒很明白而且坚决地道:「我知道,你不必担心!」
许衍便起身道:「我们回去了。」
「你路上要小心,别被旁人看到。」
许衍点头,转头胶东王,「王爷,我们走吧。」
胶东王理也不理,只是拿着那张纸来回地摆弄,许衍伸手去拿,无奈胶东王却不肯放,许衍只得一面哄他一面去夺,却突然停住了,「这几个字有些怪,是怎么写上去的?」
关于印刷术,素波为的是叔父,并没有告诉许衍的意思。但是许衍恰好进来了,她亦不好立即收起来,那岂不是欲盖弥张?
后来有胶东王一搅,素波倒将这事放下了,不过方才胶东王读《秋风辞》时,许衍也并没有在意,现在才被胶东王引得发现了异样。
也许就在今日之前,素波还会想办法将事情瞒下,但是她刚刚与许衍分享了胶东王的秘密,使得两个人的亲密度立即便与先前不同了,因此她只略一寻思,便道:「叔父给我刻了几个竹简玩,刷了墨印在上面就是这样的,我便想如果把五经中的字都刻成这样的印章,不就不必再用那么多人抄写了吗?可叔父说我胡闹,还不让我再糟蹋纸张。」
「新奇是很新奇,但却不是不可行,」许衍拿着仔细地看了几回,又让素波把那几个竹简也拿出来道:「都给我吧,我去试试。」
晚上叔父回来的时候,素波便将许衍来过和竹章的事情说了,叔父听到许衍便笑问:「他还好吧,最近他们的授课很多,平日连正殿也不出,我好久没有遇到过他了。」
不是功课忙,而是忙胶东王。素波几次想对叔父说胶东王的秘密,话到了嘴边,最后还是没有说。告诉了叔父,也只能让他平白地为许衍和自己担心而已,终于只是随着叔父的话笑道:「听说那些大儒们给他们讲了很多课,所以就很忙。」
叔父便告诉素波,「胶东王小时候一直生病,所以耽误了读书。好在他天资聪颖,过目成诵,这些天非但将《五经》都讲完了,又开始读史。从没听过这样的天赋,真是了不起啊!」说着再三赞叹。
素波默默地在心里念,「其实胶东王是个问题儿童,其实胶东王是个问题儿童,其实胶东王是个问题儿童,你们都被骗了!」
叔父再三赞了胶东王后,又听她讲到印章的事,更是不以为然,「你们年青,只是觉得好玩,若是果真能用印章印书,前辈的圣人们为什么不传下来?」在读了很多圣贤书的徐叔父看来,上古的圣人才是完美的,他们没做的事就绝对是行不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