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骤起,狂风撕咬着以利亚的头发和衣服,他紧紧抓着屋顶的横梁。从地上纷纷扬起的尘土迷了他的眼,他目不能视。当他再次睁眼时,天空已被乌云遮蔽,黑云压城。已经五分钟过去了。
继而,怀着对农场和森林的愤怒,以利亚要求降雨。天雷滚滚,轰隆声从四面传来,电闪雷鸣,一道接一道的闪电刺向大地。再多来些吧!以利亚命令闪电劈向他哥哥的旅店,令人目眩的闪电就划破云层,直刺那座新建的塔,于是塔熊熊燃烧起来。接着,他感受到了第一滴雨的降临。
雨滴大而重,刚开始一落地就被尘土掩埋,因此尽管以利亚眼见雨落,地面看上去仍是干的。但不久便尘埃落定,雨水在地表蔓延。以利亚看到约翰和沃伦走在地里,仰天张嘴,接着雨水,他们的脚下再无尘埃泛起。泥土终于沉淀下来,地面变成了深色。
他呼唤儿子们,让他们进屋。他们缓缓穿过田地,走回屋里。他们走着,雨水倾泻得更快,雨点变得更大,地面的坑洼里全是积水,雨滴溅起有五尺之远。雨声先是啪嗒啪嗒的,渐渐变得声如咆哮。森林似乎往后退了五十码,在雨帘中变得昏暗模糊。
以利亚浑身湿透,头发蓬乱地搭在面前,雨水顺着每一缕头发滑落,雨水敲打得他两手生疼。他纵声大笑。
屋顶上风急雨骤,以利亚爬下来,站到空地上。尘埃已化为厚厚的泥浆,腿不时陷进去。他走到空地上,停步、抬头,望着满天黑云,雨水快速而有力地下落,击打着他的脸颊。他默默地为这场雨哭泣,它像把匕首一样,刺中了水之森林。雨成了世间的唯一,雨不停地坠落,像斧子般劈向树木,叶片从树枝上削落。以利亚被击倒在地。雨水击打他,泥泞吞噬他,他要求雨继续下。在巨大的雨声中,他不省人事。
一双手在轻抚他的脸,刺痛感随之而生。他努力张开双眼,发现他的眼睛已经睁着了,正望向妻子的双眼。她的头发沾满了汗水,她看上去十分担心。以利亚记起不久前发生过的事。对不起,他想,但阿拉娜听不见。于是他开口说,&ldo;阿拉娜。&rdo;
她把手指放在他的嘴唇上,然后撅起嘴:&ldo;嘘。&rdo;以利亚睡着了。
再次醒来时,他躺在屋子一角铺满干稻草的床上。阿拉娜在厨房,她在煮东西,也许就是他之前煮的那些。阳光透过东墙的缝隙,在屋子里呈现一条条的阴影。现在是清晨,但是昨天‐‐是昨天吗?‐‐东墙上还没有那道裂缝呢。
身体依旧僵硬疼痛,但他已经能够起身。他掀开毯子,发现浑身赤裸,转而摸索着衣物。他忍着痛,穿上衣服,系好上衣扣子,僵硬地把身子挪到厨房。
妻儿们坐在火前,出声地喝着木碗里的汤。他们静静地看着他。最后,他点了点头,妻子为他盛了一碗。他站着喝了一点,然后把半满的碗放下,出去了。他们看着,但没人跟在他身后。
沃辛农场成了泥泞之海,巨大的水坑随处可见。农场边缘的树依旧湿淋淋的,茅草屋顶浸透了雨水,开始下垂。没有一株谷物还能直立,甚至已经看不到它们存在过的迹象,眼前只剩厚厚的黑泥。
农场已经没有什么值得挽救的东西,这个时节再垦耕也太晚了。他弯腰,把手插进松软的淤泥,直到淹没上臂。他在里面摸索,找到一两棵茎秆,接着嗞的一声,抽出了手。他凑近,看着手里断裂的茎,跟着茫然地把这死去的植物撕成碎片。
他起身。屋子已被水浸透,木头在阳光下快速缩水,墙和门都得换;房屋密封不好的话,冬天会把人冻死。如果不打猎的话,他还有大把时间修缮房屋;而如果不修房屋,他还有大把时间打猎。但两样都做,时间不够。
待在这儿,会死;离开,能活,但诅咒会降临到以利亚头上。不知为什么,看着眼前的一片狼藉,以利亚不再惧怕任何诅咒或是噩运。或许会死吧,但又有什么好怕的?以利亚不禁问自己。
他走回家,全家人还在吃饭。他们抬头,看着他把橱柜清空,把里面的东西装到几个月前盛满谷物的大麻袋里。约翰和沃伦站起来帮忙。阿拉娜以手掩面。
以利亚留下孩子们装袋,自己出门来到北边的棚屋,一辆小轮车上堆满了木材和铜制农具。他把农具卸下,抛得远远的,清空了小车。他把车拉到门前,走了进去,出来的时候,他两臂夹着两床叠好的麦秸被子,接着又往车上装了一沓毯子,跟着又拿来装着食物的麻袋和一摞衣物。小车很快装满了,他取来绳子,把货物捆紧。
跟着,他进屋,拉起阿拉娜的手。他拉着她走出屋子,她低头看着地面。他戴上小车的挽具,仍牵着阿拉娜的手,缓缓地拉起小车,穿过这片泥泞之海。
不一会儿,小车就陷进了泥里。孩子们来到车尾推车,他们的大腿都深陷泥中,但小车动了。这成了孩子们的游戏,他们在泥浆中撒着欢,把小车从陷进的每一个泥坑里推出来。他们欢笑着,以利亚默默地拉车。他们欢笑着,一家人步入了森林,脚下换成了坚实的地面。他们欢笑着,农场被远远抛在了身后。他们被林木环绕着,缕缕阳光从缝隙中照耀下来。
他们步履不停,直到走出森林,拐上一条宽阔的小路,路面印有深深的车辙。两旁的树木不再遮天蔽日,他们继续朝西偏南前进,阳光直射着面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