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惊春爱听人的趣事,他背微微前倾:“怎么说?”“他们不喜欢彼此,一见面就吵。沈宗主叫他们要友爱,他们都不听。”莫惊春道:“他们为什么不喜欢彼此啊?有什么过节吗?”衣照雪摇摇头:“我不知道,你想知道的话,我可以帮你去问他们。”“你傻不傻?”衣照雪的天真超乎莫惊春的预料,“快出去,我睡觉了。”“哦。”衣照雪给莫惊春压掖好被角,掩门出去,“再见。”莫惊春看见衣照雪离开的样子,觉得蛮好笑的。他把头埋进被子里,翻了个身。原来在妖泽留下的伤根本没好,连着数日的波折,还被江潮生给添了新伤。莫惊春如今才在院子里真正养起伤来。衣照雪一直住在院子里,在外边就化形成魔宗的人,见莫惊春再变回来。他也不回空杳仙宗,问就说空杳仙宗没他的事。衣照雪的到来倒给莫惊春添上几分轻松,莫惊春不时会被他逗笑。然而惬意的日子总是飞快消逝,等着莫惊春的还有寂梧宫那一位。伤好得七七八八了,莫惊春便去见鹿苍。鹿苍还是那副狂傲的模样:“伤好了?”“蒙尊主关怀,已然痊愈。”莫惊春道。“妖泽留下来的伤哪里是那么好养的?”鹿苍斜靠在王座上,“不用急着做事,身体要紧。”莫惊春笑道:“身体固然要紧,替尊主办事也不能落下。下月十五便是尊主渡升魔神的关键时刻,属下不快些把伤养好,怎么能替尊主护法呢?”鹿苍幽幽道:“你倒是替本座打量得长远。”“属下目光短浅,不能思及深处,不过唯尊主命是从罢了。”“扈庭踪今日受了本座的训斥,你知道是为什么吗?”鹿苍从王座上走下来。鹿苍不喜人直视他,莫惊春低头道:“属下不知,敢问扈统领是做错了什么事吗?”“他向你一样,贸然跟本座提月圆之日护法一事。”鹿苍绕着莫惊春缓缓踱步。莫惊春低下头:“属下并无他意。”鹿苍却意味不明地笑起来:“渡劫之时本座魔力最弱,左右之人便如夜中朔风,可助长火势,也可将火扑灭。你们二人是本座心腹,按理来说,该由你们为本座护法。可越临近这种时候,本座却越担心起来。”莫惊春道:“属下对尊主澄心一片,日月可鉴。”“澄心一片?”鹿苍抬起莫惊春的下巴,迫使莫惊春与他对视,“本座又不能把你的心挖出来看看。”这是莫惊春第一次与鹿苍挨得这样近,鹿苍宛如一只猛虎,强悍、桀骜,随便挥一挥爪子,便能打落满树繁花。莫惊春开口道:“属下确实有私心。属下不想尊主叫扈统领为您护法。”“哦?为什么?”“扈统领是贵族后裔,属下最初却只是无名小卒。哪怕您对属下多有照拂,扈统领也对属下有诸多不满,他屡次陷害属下,您都看在眼里。属下不喜欢他,就跟他不愿尊主宠信属下一样,属下也不希望,他能在尊主面前有一席之地。”莫惊春看着鹿苍的眼睛,“以尊主的修为,渡升魔神轻而易举,根本无需他人护法。可毕竟时况特殊,那时候侍立在您身边的人,您事后必当对其青眼有加。属下不愿将这个机会让给扈统领。尊主,渡劫那日,属下想陪着您。”鹿苍听他说完,评价道:“你很大胆,也很聪明。”莫惊春道:“为尊主做事,怎能没有胆色?”“可你的眼睛不是这么说的。”鹿苍的手顺着莫惊春的下巴往下,滑向暴露在衣领之外的脖颈。他轻轻扣在莫惊春的喉咙上,那寸喉结上下滚动,擦着鹿苍的手心。“你不想杀了我吗?”鹿苍轻声问道。莫惊春哑然:“尊主……”杀伐决断只在鹿苍一念之间,他只肖轻轻一拧,莫惊春六年心血便会在霎时覆灭。“在那个晚上杀了本座,你就是凭黯墟的主人,天下都会臣服在你脚下。”鹿苍道,“你可别告诉本座,你喜欢屈居人下。”莫惊春凝视鹿苍的面容,突然轻轻一笑:“若是有无钟在,属下还能同尊主过上两招。现如今有无钟已经化为齑粉,属下怎么会这样不自量力?自古称雄天下者,非强权铁腕不能,属下不在其列。所以属下不会想,也不敢想。”莫惊春自认鹿苍秉性无常,但也不是无律可循。鹿苍怀疑一个人的时候,千万不要竭力强调自己对他的忠心,有时候反其道而为之,效果会更好。他对人的不信任,不外源于自己的傲慢自负和强盛无敌,莫惊春只需要让他相信自己没有能力威胁他,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