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月族本就不是擅武之族,哪怕莫惊春这些年日夜颠倒地修炼,也抵不过鹿苍十中一二的修为。莫竟回以为他想与魔宗为伍,日日对鹿苍俯首称臣?魔宗势如滔天,若非无法,莫惊春何必苦待六年。这六年来,他如履薄冰,只要走错一步,就会万劫不复。身边无人理解他,唯有一个楼弃。他见到莫竟回是万般欣喜,可莫竟回却不愿意认他。莫惊春当时虽然也向自己舅父认错,可心里仍旧认为,只有这样才能杀了鹿苍,报仇雪恨。当时虽则惭愧远大于不服,但倔强之情不是没有。直到现在,他与莫竟回持刀相向,莫惊春心中才追悔莫及。他不该去偷窃残星剑……他不该跟莫竟回相认……他不该去古憔鬼窟……或许从最开始,他就不该卧底魔宗。莫惊春不是没有想过最后会失败,但他以为,到时候的代价不过就是自己一条命——他已经举目无亲、走投无路了。朝梦玉的暮河水潺潺,傍晚的斜晖脉脉,柔和的柳风叙叙,总是需要人来祭的。可是他自不量力,他没想到会害了别人。殿内人影渐渐虚化,莫惊春的眼神越过所有人,与莫竟回相撞。那是他的舅父。他会害死他的舅父。他莫惊春,会亲手杀死自己的舅父。莫惊春喉结滚了滚,出声道:“尊主,我……”他没有把话说下去,他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说他不想杀人吗?这跟直接承认自己是花月族有什么分别?莫惊春忽然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他将希望寄托于自己的仇人,他在期待跟自己有血海深仇的人大发善心帮帮自己。“嗯?”鹿苍站起身来,从背后扣住莫惊春。他的手重叠在莫惊春的手上,妒霄就这样被莫惊春虚虚握在手中。鹿苍调整了莫惊春的站向,妒霄刀尖对着的人从扈庭踪变成了一个衣衫脏旧、满身是血的男人。莫竟回。鹿苍的声音在莫惊春耳畔响起:“怎么不动手啊?”他开始怀疑了。“认识啊?”莫惊春不知道临时编造一个谎言鹿苍会不会信。他张了张口,话就卡在喉咙里。楼弃却在此时跪下。“大人,您不必为我担责。”他道。莫惊春意识到楼弃在救自己和舅父,不禁低下头看他:“你在说什么……”“大人,我知道你想帮我,可我实在不想看你白白受冤。”楼弃道,“我曾告诉过你,他救过我。我虽是你名义上的弟弟,但始终不是血亲,你也不必我为平添嫌疑。”憾怀生事情又有转变,鹿苍起了兴趣:“哦?这里边又有什么隐情?”楼弃面不改色地说下去:“此人名叫莫竟回,自从魔宗攻破朝梦玉后,他就一直躲藏在古憔鬼窟。我本是孤儿,在十二岁被柳大人收养之前,一直四处流浪,遇到过这人一次。彼时我跌落悬崖,摔断了腿,虽则别的地方无碍,可因为不能行走,眼看着就要饿死在悬崖底下。正好这人在周边驱逐妖狼,救下了我。后来我遇到柳大人,跟他一同入了凭黯墟。我本以为再也无缘得见这位救命恩人,可不想四月前同柳大人一起去古憔鬼窟取金色骨沙,正巧见到了他。”眼看计谋就要得逞,半路又杀出了楼弃。扈庭踪暗道此人对莫惊春可真是忠心耿耿:“满口谎话!你是柳吹痕入魔宗第二年才收养的,至今已经五年。你说你十二岁之前见过这个人,那期间间隔少说也在五年之上。时日如此之长,你非但没有忘却他的长相,还在古憔鬼窟将他认出来了?我又不是傻子,你想撒谎替你的好哥哥脱罪,没这么简单!”“我所言句句属实。”楼弃说话一丝不漏,“我当时虽则年少,可已经记事。更何况这是我的救命恩人,扈大人不是没有见过我平时对柳大人是如何顺从,那也一定明白我对这位救命恩人也是一样的态度。在古憔鬼窟的时候,我也没有立即认出来。都是因为看见了此人颈间的伤口,这才知道的。”楼弃道:“诸位如若不信,可以拨开莫竟回的衣领看看,那里是否有一道剑伤?”“看看。”鹿苍道。一人上前看去,果见一道剑伤贴在脉搏处,可见当时下手之人是冲着性命去的。扈庭踪反驳道:“他在这里站了这么久,你当然早就瞧见了。”“我又不是火眼金睛,跟他相距这么远,怎么可能看得见一道伤?”楼弃道,“况且,方才那位大人不也是拨开衣领才看到的吗?要说距离,扈大人离他更近,你可瞧见了?”楼弃知道这个,全是因为莫惊春当日跟他说话时,楼弃好奇问的。本是随意之语,不想今日却派上了大用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