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惊春的心如轻风吹动,他应道:“好。”二人相望,外面传来魔兵的声音,衣照雪不再停留,抽身离去。莫惊春望着他离开,心中颇为惆怅。他往里走了走,打量着这座冰洞。拐过几个弯,均是别无二致的雪白冷透,莫惊春正欲往回走,却看见一把通体冰澈、莹若水晶的剑插在冰层里。这把剑外边覆了一层厚厚的冰,可见是留在这里有些年头了,但仍旧能看清这剑是什么样子。莫惊春顺着剑身往上看去,“水涵空”三字就刻在上面。“缥碧休尘水涵空?”莫惊春意外道。这剑名不知唤起了什么,水涵空剑身一亮,发出一道微弱却澄明的光。一个声音道:“谁?”这声音善如山流,莫惊春从未听过,但却笃定是湛若水该有的。莫惊春几乎是下意识道:“湛前辈?”“你认得我的剑?”这个声音道,“这里已经很久没人进来过了,你是谁?”“我……”湛若水已逝世多年,水涵空上不过残留着他的一段余魂,莫惊春或说名字或说身份,都无法叫湛若水清楚地明白。他略一思忖,问道:“您还记得鹿苍吗?”湛若水没有立即出声,但纵使他没有实体,莫惊春也能感受到他的沉默。片刻后,湛若水道:“记得。他死了吗?”百年未见,一张口就问死不死,不是爱意极深,便是恨意极深。莫惊春道:“不敢欺瞒前辈,在下正要去杀他。上次没杀成,这一次必叫他无处可逃。”“这样啊。”湛若水像是意外,毕竟像他们这样跟鹿苍牵扯颇多的人聚在一起,实在是太巧了。他道:“你恨他?他做了什么?”鹿苍所作所为,必定都是湛若水所不想看到的。但莫惊春还是决定如实相告:“他统领魔族,成了魔尊,几乎要一统天下。六年前,他灭我全族,所以今生,我必杀他。”说着,莫惊春又自嘲地笑了笑:“话是这么说,但他如今,已经渡升魔神了,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置他于死地,不过是给自己涨涨士气罢了。”“他才入魔时,我也想杀他。”莫惊春道:“我知道。鹿苍和我讲了一些往事,他杀了您。”“不是。他是这么跟你说的?”湛若水纠正道,“我是自尽的。”“自尽?”莫惊春回忆了一下,当时鹿苍说完这些,只是沉默,并没有明言他杀了湛若水,但由于鹿苍此前一直说自己灭了明镜垢,亲手杀了休篱道人等人,莫惊春也就自然而然这么认为。“我还以为……可既然他没有动手,前辈又何必自寻短见?”换做莫惊春,但凡还有一口气在,他都要撑着把鹿苍的头砍下来。想让他放弃这个念头,除非碾碎他的骨头,剔除他的血肉,让他灰飞烟灭,永世不得轮回。湛若水简单概括道:“他拿我的族人逼我就范,我受不了,看着他堕魔,我也痛苦,所以……我不如你,如果我的族人背屠、谋杀失败,我是断断活不下去了。”莫惊春何尝不懂那种绝望的感受,如置深渊、如临悬壁,几次三番他都想一死了之,可他咽不下这口气。“前辈不必妄自菲薄,您很好,一切都是鹿苍的错。”莫惊春道。湛若水的语调中带着一丝惋惜:“明镜垢有一片湖心岛,那里种着草药。我曾经问过他堕魔的原因,便是因为在湖心岛遇到当时身怀恶识的人。他去湖心岛,是为了帮我摘草药,如果他没去,去的是我……”“前辈,不要这么想。”莫惊春劝解道,“想必鹿苍一定跟您说过他父母的死?休篱道人卜卦,算出他家必有一人堕魔为恶,这才杀了他父母。而算出这个卦象的时候,是鹿苍堕魔的十多二十年前,那个时候身怀恶识的,恐怕还不是伶俜孤客。就算是没有伶俜孤客,没有湖心岛,命数也还会叫鹿苍碰上恶识。况且,修道乃修本心,成神或是堕魔,乃由人心性而定。就算是当时去湖心岛的人是您,以您纯良的秉性,会依恶识行事吗?其实您自己也清楚,鹿苍他本性如何,又何必为他的错事给自己揽责呢?”湛若水一时没有应答,冷风呼呼地灌进洞内,湛若水声音缥缈,问道:“他怎么会跟你提我?”“他说我很像您。”无绝期“像我?”湛若水道,“外貌吗?”莫惊春摇头:“不是,据他所说,是我的眼睛和秉性。”“哦。那我大概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了。百年前,我没能杀了他,想必如今他的修为更非从前可比,你此去凶险万分,千万小心。如果有机会,请务必将他诛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