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惊春望着冰封的水涵空灵剑,开口问道:“前辈,您也恨他吗?”鹿苍说他和湛若水像,可湛若水却说自己在那种境遇下无法独活。莫惊春觉得二人的说话似乎都不完备,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极力想要杀死鹿苍的执念,源自于自己对他的恨,可湛若水对鹿苍的感情似乎却不止于此。他们是旧友,是师亲,湛若水对鹿苍的感情,怎么能跟莫惊春一样呢?或许,让湛若水自尽的并非是恨意,而是无穷无尽、缠绵不休的爱。“当然恨。”湛若水顿了顿,“他跟你说这些时,有说我是怎么对他的吗?”“在他堕魔前,您与他形影不离。后来,您就疏远了他。他并未直言,但我感觉……”莫惊春犹豫着措辞,“他应该是觉得,您不喜欢他。从前他在您心里的地位就比不过另一位师兄,后来……在他的心目中,您应当是更讨厌他的。但我觉得,并非如此。”“原来他是这么想的……”冰洞里,湛若水的声音更多了几分空灵,似乎即将消绝于天地,又似乎天地也为他暂留,“自柯师兄为他所杀后,我便开始反思自己。柯师兄的死,源于鹿苍对他的嫉恨,与我也脱不了干系。我明知他对柯师兄心有不满,有时还借着这种不满逗弄他。所以他从无窍洞出来后,我便想着不能再这样下去。与他交好者只有我一人,但我没了柯师兄,也还有别的师姐师弟。除非我与他人斩断关系,否则必将旧事重演。此乃画地为牢之举,他的心性仍旧未改,并非良策。于是我便有意远离他,希望长此以往,他能习惯没有人专门依顺他的日子。但是我错了……”鹿苍非但没有悔改,反而变本加厉,杀尽明镜垢全门。当时湛若水的悲伤,一半来自于柯旭燃的惨死,一半却源于鹿苍的过失。同一个人交往,不能单单只看他的优处,这些年,湛若水几乎无条件地接纳鹿苍的缺点。一则,湛若水觉得这些缺点虽然不讨人喜欢,却无伤大雅,他可以忍耐。二则,湛若水因良善而优柔,鹿苍的专断正好使他不必多思;湛若水因丧亲而茕独,鹿苍的霸道也正好让他如得温房。所以,他怎么可能因此讨厌鹿苍?但这一点,他的师哥似乎并未明晓。虽然湛若水有诸多好友,但他也一直觉得自己对鹿苍的偏心显而易见,甚至别的师兄师姐都看得出来,鹿苍怎么会以为自己对柯旭燃比对他好的?兵戈之声越来越大,湛若水问:“你要走了是吗?”“是。”“那你把这把剑带走吧。”水涵空是云海曙湛家的传世名剑,总是湛家现在人丁凋落,莫惊春与之非亲非故,如何能拿?他道:“前辈,您的余魂附着在此剑上,只怕我一拔剑,您的余魂就要散了。或许等我得胜归来,能寻到方法为您招魂塑身?”“人固有死,若无所期,生路绵绵无休又有什么意思?自古求仙问道者如过江之鲫,可真得道飞升者,又有哪一个是只图万寿无疆之辈?”湛若水的残魂没有形体,莫惊春却觉得他正凝望着洞外那小小一抹湛蓝天色。莫惊春不觉生出几分庆幸,还好今日万里无云。“你拔剑吧。”莫惊春伸手握住剑柄:“前辈,若有缘遇上您族中后人,我定将水涵空归还。”应答莫惊春只有了无牵挂的一字:“好。”一道灵力注入其中,冰层应声而碎,水涵空剑身发出冰蓝色的灵光,被莫惊春拔出。一缕风擦着莫惊春的发丝吹过,却不带寒意,似乎更适合处于竹林溪畔。魔兵涌进来将莫惊春团团围住,楼弃负刀缓缓上前:“哥哥,别来无恙。”魔宗地牢。莫惊春被一把丢进去,这里筑墙的岩石坚硬无比,磕得莫惊春脊背疼痛欲裂。楼弃打量了两眼地牢,又看向狼狈的莫惊春:“曾经我也在这里待了两个月,受尽刑罚,现在风水轮流转,终于也轮到哥哥了。哥哥就在这里好生待着吧,衣照雪一时也顾不过来了。”“看着我做什么?”楼弃从一边的墙上摘下一条带刺的鞭子,“担心衣照雪?说起来,他的修为还真不像这个年纪该有的,比空杳仙宗同辈之人高出不少。我可真是担心,他要是把哥哥从我这里抢走,我该怎么办?”饶是做戏,莫惊春对着此时此刻的楼弃,也说不出什么话来。他真切地从楼弃的眼神中感受到一股恨意,这人似乎真想把他关在这里,虐打至死。而下一刻,楼弃便挥着鞭子打了莫惊春,莫惊春闷哼两声,撑起身子要躲,楼弃一把揪住莫惊春的衣领,把人抵到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