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头的内容,让莫然对自己的麻痹轰然倒塌。
“莫然,看到信的时候,爸爸已经不在了。
不要哭,别难过,就当是爸爸去了一个没有黑暗地方。选择这样的方式无声无息了结了一生,我不敢奢求你和你妈的原谅。就当爸做了一次缩头乌龟吧。
我这一辈子,算不得多顺,最满足的便是有你和你妈,我以为这样的满足可以延续到百年之后,没想,突然间竟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本想着咬牙撑完最后这几个月,可最终,我还是退缩了。
人性险恶,活了这么多年也不是初次见了,只是没想到终有一天自己也会撞上,也许还是我太过执着了吧,事已至此,无需多想,我也看淡了。
你知道的,爸爸怕疼,必然受不了那种折磨,与其强忍着乞求来几天活头,一家人天天饱受恐惧难过,还不如就这么去了。这样的方式对于你们太过残忍,可我还是做了。
我真的累了,勉强下去也许只会让你们更难受,长痛不如短痛,就让所有的事这么结束了吧。
这二十年,我没让你妈过上一天富足日子,我知道,她出生在富人家里,比起我,那是天壤之别。我努力想要让她过的好点,终究还是没做到。
爸走后,只希望你们不要背负太多,你还小,才二十岁,爸最大的遗憾就是没看到你找到个好男人,组建一个健康完美的家庭,然后过平静安慰的日子。
你妈年纪也大了,经不起更大的折腾,有时候我看着她那张素面朝天的脸,看着她里外忙活的模样,就会想起当年第一眼见到她时那副明丽惊艳的样子,心里总归是难受的,光鲜艳丽,十指不沾阳春水,或许那才是她该有的模样,该有的生活。我不仅自私地将她带到了这里,过了那么久的苦日子,临到了这个年纪,还自私地抛弃了她。
我对不起她。
这么多年了,你妈心里藏着的事我一直看在眼里,她一直是牵挂着家里的,等到所有事情办完后,就带她回去吧,好过留在这伤心地想起我这罪孽的人。
莫然,对于你以后的生活,我是看不到了,不过,作为过来人,还是要给你一些忠告。
这世道越发的纷杂,形形色色的诱惑,很多看似老套的思想也被世人摒弃,其实,很多事情是要往长远了看的,比如说婚姻爱情,很多时候并不是有了感情就一定要在一起,人这一生的曲折都是无法预料的,而最终适合你的人可能并不是你最爱的,不要盲目,更不要为了感情舍弃一切,这不值得。
爱情有些时候是可以取舍的,但婚姻一定要有,这是人来到世上的目的之一,并不是为了别人,而是为了自己,安稳而不孤单的下半辈子,前提有了另一半。
而我,已经辜负了你妈,无可原谅,只能自私地希望你能组建一个美满的家庭,让你妈的下半辈子还能感受家的温暖。
莫然,爸爸知道自己的抉择无可原谅,对你妈造成的伤害也无法挽回,她再也经不起任何打击,只希望你好好照顾她,为人做事深思熟虑,不要让她再经受磨难。
勿念。”
读到最后一个字,她颤抖的手再也无力支配,信如同落叶从指尖滑落,躺在她的脚边,掉在地上的水滴从纸底穿过,瞬间晕了一片,那些惨淡的痕迹,连着莫然的心,一抽一抽的疼。
一字一句,看似平淡无奇,可那明显重了的笔墨,在纸上留下的印记,却无一不召显着其中的异样,已经无力说服自己这一切只是巧合,只是她太过敏感的原因,。
如若不是发现了什么,又何以会在信里突兀的写了这样一句话?嘱托,似乎言之过早,农村里观念一向比较封建,从小到大,莫永利一直教育她不要过早的恋爱,人这一辈子很长,没必要太急,不要因为一些羁绊而错失了重要的东西。
父亲也说了,她才二十岁,以往的他,决计是不会让她考虑感情方面的。
可莫名地竟提了,那些看似简洁明了的话里,隐约的藏了些东西。莫然看出来了,只接触到一点,已浑身发凉,面色惨白,不敢再去看地上的纸,不敢再挖掘更多的痕迹。
那个隐约的信息,她死命的排斥,不想让它侵占自己的脑子,却还是闯了进来,那个人的绝望,或许也是因为她。
可,他怎么会发觉的?
明明是热天,凉意却一点点浸透了全身,她抱着腿缩在角落,意识一点点流失,黑色的瞳仁愈发的暗淡,只剩下空洞的深渊。
男人推门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般光景,女人颓然地依着床瘫坐在地上,犹如一只毫无生命气息的木偶。
这几天他站在她身边,看着她独自承受痛苦,心里更像是被火灼烧般的心疼,他想做些什么,安慰她,或是毫无顾忌地将她拖入怀里,却什么也不能做。
她痛,他比她更痛。
江宸晔上前,再也顾及不了什么,蹲下将女人搂入怀中。一瞬间,久违的气息,两人的体温顺着衣服慢慢传递。
“都过去了,别再想了,他肯定不希望看到你这样。”他没安慰过人,不知该怎么说,只是语气柔和的尽可能想缓和她的情绪。
怀里的人没有动静,除了触感和稍显凉意的体温,似乎只剩下躯壳,他心一沉,将她搂的更紧。
“他可能已经知道我们的关系了。”良久,微弱得几乎跟蚊嗡一样的声音突然响起,“这是他的房间,也许,此刻他就在某个角落看着,你怎么还能如此大胆。”莫然觉得自己疯了,即便是到了这个时候,竟还是无法不贪恋他的体温,看似平淡的话语里,夹杂着对他的质问,更是对自己的鄙夷。
她怎么对得起那个养育他的男人,贪了一己私欲,将他推入深渊。
江宸晔一怔,低头看着女人死灰般的面容,总算是明白她方才的异样,“别胡思乱想了,你太累了。”他说,尽管内心隐隐约约有些担忧。
“呵呵。”她突然开始笑,格格的笑得全身的在颤抖,在他怔楞时猛地一推,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指着半掩的门口,“门还来着,你睁大眼看看这是哪儿,一个不够,你是想让所有人知道吗?”
“你妈出去了。”江宸晔盯着眼前失控的女人,一时有些无措,他不知道她为何突然又如此敏感,隐隐约约感觉不会没有理由。
莫然兀的止了笑,死死盯着男人,充盈着晶莹的眸底折射出复杂的神色,她就那么定定的站着,身子也不抖了,僵了似的,缓缓阖上眸,然后重重吐了口气,平淡的声音从微张的唇边溢出,“小舅,结束吧。”说完时,平静的唇角微微掀起,似笑非笑,包裹着浓重的苦涩。从始至终她就错了,自私的贪欲将拉拉入无法回头的境地,一次次沉沦,陷的更深,这怪不了他,是她舍不得他的视线,舍不得他的所有,一点点将所有的自己埋葬了进去。
她不敢细想琢磨父亲究竟是知晓了多少,她的罪孽,无法原谅,也许,这凌乱惨痛的一切是上天的报应,报应她逆天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