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骨带着铃姬潜入大名府的时候,恰是半夜。
唯有一间屋子灯火颤颤。
从前铃姬目不能视,虽然对自己从小的地方再熟悉不过,但一时用从前并不熟悉的感官来判别这对称式建筑时,仍不免出现了障碍。
蛮骨试着靠近了些,纸窗上投射出一个半模糊的女人轮廓。
她手持一方正轮廓的物什,偶尔又低低啜泣数声。
“是…母亲。”
本安分待在他背上的铃姬兀地出声,勾连出心底似弱而强的绵延情感。
“你想进去看看吗?”
两人交谈的声音甚是小心注意,就连在抽出新绿的脆枝上酣眠的鸟类也未被惊扰。
屋内的女人却身形剧烈一晃。
“唰”的门被人拉开,眉目相似至极两人面面相觑。
“铃……”
“母亲。”
着大红色披袄的女人哽咽不语,却警惕地先是向四周张望之后,才把自己的女儿接进屋内。
烛光一簇,在推拉门带起的风里左右晃动转而熄灭。
今夜无月,漫天厚黑。
成年的女人隔着小桌,紧紧地握住自己女儿的双手。
却不敢点燃烛火。
这位城主夫人确实是从海对面国家漂流而来的,却不是上天赐给这方大名的礼物。
她本与已婚的夫婿共同出海,谁聊人不测天意,出海时的风平浪静不过只天就变做狂风骤雨,孤舟如片叶于海中飘零数日,终究碎成零散的木板。
她幼时与从这个国度来的异乡人相识,那人也当做幸事一般交了她只言片语。
悠悠然从梦中转醒的时刻,她的身份已经成了这位大名的未婚妻。
她没有拒绝,也不能拒绝,哪怕这位大名已经两鬓霜斑,也非她心中所爱。
她终究是为这个陌生的男人在这陌生的国度诞下了一女。
丈夫赐她源为姓铃为名,她却从小教习她自己故土的习俗,她教她傲骨,却又教她温婉,教她容忍,却又教她鸳鸯一双。
她疼极了自己唯一的女儿,想教她活的自由,却又怕她活的困苦。
好在铃姬的壳子里是一个早有神智的灵魂,不然早早被弄得晕头转向。
黑暗之中,双手交握的温度最是暖人。
铃姬的耳边传来女人的啜泣,她把女人的额靠在她同样单薄的肩上。
在她的耳边重复柔声呢喃:“我回来了,母亲。”
说实在的,这个女人对于‘花宫铃’来说也是一个小女孩。
她被现任丈夫圈在尺寸之地,心却因为曾经的见识而阔远。
她很快地反应过来,现在不是一个叙旧的时刻,强忍住心中的悲戚,她问道:“铃,你是怎么回来的,谁带你回来的?”
深宅大院,不惊动一人就带着自己女儿回来的人绝非等闲之辈。
黑暗中,她感受到自己女儿发烫的脸颊,注意到她异色的瞳孔。
这是受了多大的苦啊…她的孩子。
她又差点失控。
“他…是我…心悦之人。”
女人心里只隐约有点担忧,她唯一觉得能保护自己女儿的那个孩子现在正处于自己的丈夫看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