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平安整个人如遭雷击,愣住了。片刻后,血色渐渐从他惨白的脖子攀附而上,到了脸颊,耳根,最后是眼圈。
不再见面?
这是梁平安无法想象的刑罚,沈贺再也不会和他说话了?他脑子里一下子挤进去很多画面,都是沈贺对他好的时候,亲吻,□,学习,一起走路,买东西,吃饭,睡觉,洗澡……生活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太多话涌上他的心口,却把狭窄的通路堵上了,他张着嘴,却没能发出有用的声音来。
学校的大门近在咫尺,汽车稳稳地停下,沈贺终于侧过头,这是一路上他看梁平安的第一眼,然而却并没有让梁平安感到一丝安慰,目光中的森寒让人想打哆嗦,他说的话简洁有力:&ldo;下车。&rdo;
梁平安只是摇头,指尖发着抖,他小声地叫着:&ldo;沈贺……&rdo;他想伸手碰到他,拉住他,那样就好像给了他虚浮的安全感,让他能感受到真实的触碰。
沈贺突然探过身子,胳膊碰到他的鼻梁,动作很快,把梁平安的镜框刮掉了,他没有去安慰揉着被镜腿刺痛眼睛的梁平安,再次命令道:&ldo;下车。&rdo;
&ldo;不……&rdo;梁平安艰涩地吐出一个字,他的眼睛突然感到一阵难以抑制的酸痛,他几乎哭着说出来:&ldo;沈贺,不要……&rdo;
回答他的是对方强有力的动作,沈贺把他推出去,一把关上车门,不做丝毫逗留。黑色的汽车平稳地离去,无机质的黑冷的外壳烟丝密合地融入夜色。
梁平安哽咽地擦着眼睛,蹲在马路边,心里又难受又惶惑。他想跟沈贺解释,却因为对方表露出的冰霜或者金属似的对待而畏缩,事实上,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只是后悔,悔意如同大海一样要把他溺毙,为什么要跟顾凛之去什么酒吧呢?
路过的人好奇地打量着他,不知道这个人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25二十五
天渐渐黑了,行人也渐渐少了。南方的五月天气已经很热了,梁平安在路边坐了好半天,才提力气,从来自于沈贺的打击中缓过神来。他揉揉眼睛,站在路口有些茫然。他站得时间实在有些长,惹来了一些好奇的目光。
半晌,他终于转过身,慢慢地朝学校大门走去。
郑宇明在寝室的日子没有之前那么意气风发了,寝室长这个词儿现在彻底成了个挂名,其余三个人里韩启威和周洲对他都不冷不热的,唯一稍好些的却是梁平安,一如从前帮他占座,收拾实验器材……可那副不敢多说又犹豫的嘴脸只会让他更加愤怒,心里的一股火压在那里,不上不下的,他恨不得这个人消失了才好……去他妈的老好人!
现在,他毫不犹豫地抓住这个落井下石的机会,痛快地让这个虚伪的&ldo;好人&rdo;得到惩罚!
郑宇明冷笑地看着眼睛红肿的梁平安,&ldo;怎么了?被人赶出来了?我看你还能装到什么时候!&rdo;
一连串的质问和嘲笑像一大丛夹着冰碴的荆棘,恶狠狠地砸在梁平安脸上,韩启威和周洲都没在寝室,他独自面对着郑宇明畅快淋漓的讥讽,腿肚子僵硬的像木桩子,一动都动不了。他这副样子简直就是任人宰割的羊羔,没有谁比他还好欺负了。
郑宇明说的肆无忌惮,把自己的怨气统统发泄了出来:&ldo;梁平安,你以为你真的多好?你就是个窝囊废!谁稀罕你那惺惺作态,你以为你带个饭就是好人了?打扫个卫生就是好人了?哦,还是因为你每天都摆出一副可怜劲儿?你根本不知道你唯唯诺诺的有多烦人,一个男人连一点主见都没有,成天管别人借钱,对了,我还小瞧你了,你借钱是去干什么了?走后门是吧?讨好有钱人是吧?梁平安,你就是个虚伪的小人!&rdo;郑宇明的脸色通红,像一只亢奋的公鸡,愤恨地闪动着翅膀,用尖利的喙爪凶狠地撕咬着什么假想中的敌人。
梁平安面对着曾经的室友,旧日的情分让他没办法撕破脸,性格上的软弱让他选择了后退。他终于找回了麻痹的四肢中仅存的一点气力,快步倒退着离开了这个曾经无比熟悉的地方。后面传来&ldo;哐当&rdo;一声的关门,走廊里就再无声息了。他木然地向外走,几分钟后就彻底消失在了宿舍楼外,好像从来没有来过这里。
这一夜,他在学校小花园的石桌上度过了八个小时,这并不是他人生中第一次露天而宿。
第二天上课,他面目憔悴,头发乱成一个鸟窝,衣服也皱巴巴的,空着两只手,一副被人打劫了的样子。韩启威大吃一惊,也顾不上不听课了,急切地问他:&ldo;你怎么搞成这个样子?&rdo;
梁平安不知道怎么说,憋了半天也只是摇头。
韩启威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也不管正在上课,拽着他胳膊就把他从后门拉出了教室,周洲没和他们坐在一起,不过眼神一直跟着他们,他左边坐着郑宇明,头都没抬正专心致志地听课。周洲收回视线,瞥了他一眼。
梁平安面对着韩启威又担心又着急的疑问,他没办法编出什么谎言来,只能红着眼眶,一遍遍磕磕绊绊地重复着:&ldo;没,什么都没有。&rdo;被逼的急了,忍不住挤出一句:&ldo;我,我不能说,不能说!&rdo;
两人僵持了半天,直到课间的休息铃声响起,叮叮咚咚的音乐声中,韩启威的眼神由急切的热到失望的冷,他看着梁平安:&ldo;老三,咱们不是哥们么?你真的有不能说的事情瞒着我?&rdo;
梁平安低着头,好像已经无法再直视他,他看着韩启威站在他面前的两条腿,在凝滞的停顿后,终于离开了。他小声地喃喃着叫出韩启威的名字,可人已经走了,没有听见他无助的声音。他感到一阵一阵的悔意和彷徨,值得么?这一刻他突然希望这一切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他便不必面临这样的抉择和困境。
电话的铃声打断了梁平安的思绪,他接起来,顾凛之的声音就传了过来:&ldo;在上课么?&rdo;
梁平安望望韩启威刚刚走过去的教室门,鬼使神差地说:&ldo;没,没上。&rdo;
顾凛之顿了顿:&ldo;那你现在能出来么?我在超市门口。&rdo;
顾凛之昨天也没太睡好,他一看见梁平安的状态,心中立刻就猛地一沉。他打起精神,询问梁平安:&ldo;昨天后来到底怎么了?他……沈贺,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rdo;
梁平安还是犹豫,顾凛之却催促他道:&ldo;你还有什么顾虑的?我看都看到了,猜也猜个差不离,你说明白,我还能帮你想想办法。&rdo;
梁平安心里突然很难受,好像一下子有股水涌上了眼眶,他嗓子发紧:&ldo;没,没办法了,沈贺把我,把我赶出来了。&rdo;
顾凛之没说话,半晌,才凝重地问了一句:&ldo;你……你们是恋人关系,还是,咳,情人关系?&rdo;话到嘴边,他还是没能说出&ldo;包养&rdo;来改选了个隐晦的词,不知道梁平安能不能懂。
梁平安没什么犹豫,小声说:&ldo;恋,恋人。&rdo;
顾凛之看他的神色,不像是尴尬或者掩饰,他想了想:&ldo;如果你们是恋爱的话,那就好办,他多半是吃醋误会了,我帮你跟他解释清楚。&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