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江晏不知现在自己是什么心情,但却看见滴落下的眼泪,抬手一摸,才发觉自己脸上已经满是泪水。他告诉自己那不是自己,可那却是实实在在打过交道的人,如今就静静躺在那里,连人形都没维持住,力竭而死。原来他是虎,怪不得做将军那么威武呢。他怎么能是这样的结局呢?他不该啊。他应该是战场豪气冲天的将军,千里旗飘战鼓作响,与士兵一同抛头颅洒热血,受了伤也大喊没事,什么来都挡不住他。应该在城楼上,站在风雪中睥睨着那片土地,守护北疆永恒的安定。他应该是何江晏想让自己别再想了,却脑海总是想到那柄银色长枪沾满血的样子。冷极了。“徒儿?”直到柳州安的声音响了好几声。何江晏才猛然反应过来,连忙用袖子擦掉眼泪。”你眼睛怎么红红的,怎么了?“柳州安刚刚就注意到他不对劲了,站在那里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叫了好几声才有反应。如今看见他通红的眼睛,顿时有些着急了,但是他也不知何江晏怎么就突然就这样了。“无事,师尊,只是刚刚揉眼睛的时候没控制用力了点。”柳州安显然不信,但是他看见何江晏说完就不再开口的模样,也只得作罢。柳州安还是有些担心何江晏,他的脸看起来没有丝毫血色,道:“这里有古怪,好像是魔族的墓,但又似乎不是,总之小心为上。”怎么就不是他们的墓了?就是他们的墓,他们都死了。何江晏听了他的话,刚压下去的情绪又要涌上来。他有股想回去把那把银枪上面擦净的冲动,可是转念一想。郑伯伯他人都不在这世上了,只有那把枪证明他存在过,证明他最后英勇的厮杀。血迹是他最后的功勋。他又记起,郑伯伯他在闲暇时总跟他唠叨说自己老无所依呀老无所依。又瞥见一旁不知在忙碌什么的桑砾叔,开玩笑说,现在老有所依了,有这娃给自己收尸。气的平时脾气好的不行的桑砾拔剑都想砍他,最终却只憋出一句你会活到万万岁,毕竟坏人总是活得久。那时,何江晏明明只把自己当作一个旁观者,如今却什么都能在脑子里涌现。他真的要疯了。讨伐前夕何江晏从前总觉得,自己并不是多能共情的人,可如今他站在这墓地里,却感到浑身血液都冷了。都说魔族人人喊打,可是在这数月里,伤天害理的事他没有见到一件,若只是因为他们天生修炼方式与他人不同,便要成为众矢之的吗?太不公平了。何江晏真的大喊一句去你们的。“走吧,师尊,我们快些从这里出去吧。”何江晏良久沙哑道。他们又经过了好几间墓室,何江晏没有再仔细看了,只管交给柳州安去摸索。一无所获,没有一个出口和机关,这里密不透风。柳州安有些伤脑筋,难道真的得从头顶上面轰开吗?他带着愁绪,牵着心不在焉许久的何江晏转过墓室的石门,继续走。到了主墓室,同先前的比起来这间太大了,比刚刚有灵气的池子的墓室还要大。高度也不是前面墓室的规格,向上看去黑漆漆的看不到头。只有一束红光从上方直直射入正中间巨大的圆坛,中央供着一个棺椁。棺椁四周都是汹涌的魔气,两边是两棵参天的帝王树。何江晏看到这规格,估计这就是帝尊的墓室了,连他的便宜爹都死了吗。柳州安蹙眉看着眼前的景象,他看见两棵帝王树上有流转着金光的字。‘元初州见神临又弃万法开世’‘四方镇守北疆皇心天地可证’上一句写的是神遗荒州,下一句写的就是从前北疆的魔尊了吧,那这里躺着的必定是魔尊了。为什么这么说?要用”天地可证”来描写魔尊?柳州安觉得魔尊在自己的墓里,必定要称赞自己,但是他一路走来,想不通的事情还是太多了,他思索再三还是向魔尊拜了拜。刚起身,就见何江晏走上了坛,正在向棺椁靠近。“何江晏?”何江晏充耳不闻,随着他的靠近,那些环绕的黑气散开,他一步一步,缓缓将手放到了棺盖上,嘴里不知轻轻说了一句什么。那一瞬,黑气如同被吸着一般疯狂的涌向他,源源不断。他觉得身体好痛,脑袋也要炸开一般,那些黑气还在钻,他想要挥开,却止不住跪坐在了地上。柳州安目眦欲裂,手中灵力陡然而出,想要震开那些魔气,可是他近不了一点身。北疆魔尊叱咤万年,他就算身陨了,所留的魔气对上就算境界已至大乘期的人,也丝毫不费力。“何江晏!你怎么样,你能不能试图停下?”“何江晏!!”何江晏没有力气回答柳州安了,因为属于魔尊之子的何江晏的记忆悉数涌入,不,应该是这身体的前身的记忆,他们是一个人。记忆有他自己的也有别的,很奇怪,但是他思考不了。许多他不知晓的令人后背发凉的,令天下人所不齿的,被人尽力掩埋的真相。讨伐前夕,北疆。“哥哥,我有些事要与你说咳!咳咳咳”何昭儿顶着风雪来到了何江晏的院子里,本就是强撑着,被突如其来的风一吹,剧烈咳嗽起来。“昭儿?你怎么出来乱跑,有什么事叫下人通传不就好了。”何江晏赶忙扶着何昭儿,将披风盖给她,带她进屋。”是大事,耽搁不得。我今日与乌鸦聊天时,得知他们要迁徙,哥哥也知道,乌鸦被世人所不容,常年盘踞在我们这,在外觅食完总是会回来的。我得知他们要离开,便问他们为什么。”“他们说,他们感知到,天灾降至,而且修者的那股难闻的气味正在逐渐变浓,我问他多的,他说只能感知到这些。”“我思索再三,觉得事情在往不可预料的方向发展,便急着来找哥哥了。”何昭儿有通万物灵的本领,只要是活物,不管能不能化成人,她都能与之交流。她身体不好,也爱跟他们说说话,谁知今日竟从乌鸦嘴里听到这等消息。“天灾?”“正是,他们不会说谎的。”“为什么我们没有感觉到?”此话一出,刹时何昭儿和何江晏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是天道有意不让我们知晓。”是天道要弄他们!怪不得什么感觉都没有,作为魔族纯血一族的上古魔龙,感知力应该是最强的。可如今连一只鸟儿都感应到的天灾他们却一丝都没察觉。“这么大事怎么不去告诉父尊!”“我去父尊宫殿时,他不在,我便急着先找哥哥了。”“你先去父尊后殿的地下宫殿躲着,那里有父尊的力量护着,我去寻父尊。”何江晏急急唤来下人,叫他们把她护送过去。而他自己欻一下奔上云端,一只黑到透露着光泽的黑龙出现,在空中飞了段距离,在北疆大地正中间,身型不断变大。盘踞成一个现状,阵阵龙吟传遍北疆每一个地方。正在书院听掌事先生做禀报的帝尊听见浑厚的龙吟,抬眼只见空中巨龙盘踞成的形状,万年波澜不惊的眼眸眯起。眨眼就到的黑龙龙头前,“晏儿?发什么了什么。”帝尊听着何江晏的龙吟,看了看头顶的云,消失在原地。何江晏知道他的父尊已经去准备了,但这次是天道啊,能渡过吗“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了,少主怎么发出紧急避难的指令?”一个还在吃酒的人抬头看清了空中的何江晏,迷迷糊糊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