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子安答应了,这对此时的他来说无异于一根救命稻草,他急于寻找一个放逐自己的机会。裴子安并没有告诉其他人,只想等时间到了,悄悄离开这座城市,出逃一年两年或者更多时间,带着落荒而逃的心,裴子安做了一个不折不扣的逃兵。
准备去美国之前,裴子安开始收拾东西,他比平时晚走了半小时,整理这些年在陶瓷组留下的点点滴滴。资料和文物都是不能带走的,最后收拾出来的东西倒没有他想的那么多,只装满了一个盒子。除了一些办公用品,就是师父送他的一套刻刀,还有小悦塞给他的几个零嘴。
原来五年的时光用一个盒子就能装走,裴子安把盒子放进自行车筐,糖栗子忽然从杏树的树干上跳了下来,钻进了纸盒里。
裴子安摸了摸它,不舍道:“糖老师,我要走啦,以后小悦会负责喂你。”
糖栗子原本摇晃着的尾巴停住了,它睁着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裴子安,像是想跟他一起离开。裴子安把它抱出来,它又跳回去,平日里懒洋洋的猫这时候固执得可怕。
裴子安心里五味杂陈,蹲下来抱了抱糖老师,他真是太不擅长离别了,你看,只要挽留一下他,他就开始舍不得了。
白眉毛的大黄猫伸出脑袋轻轻蹭了蹭裴子安的脸颊,那里湿漉漉的,也许它在想人类真是脆弱,没有小猫咪的陪伴就会哭泣。
裴子安要出国进修的消息还是被同事知道了,大家给他办了一个送行宴,那天晚上裴子安来者不拒,喝了很多酒。
小悦抱着裴子安,声音都哽咽了,一边哭一边发誓说:“师父,我一定会照顾好糖老师,今年我还要参加考试,等你回来我一定是正式员工了!”
裴子安笑了笑,摸了摸小悦的头:“你可以的,要加油。”
小悦哇的一声哭出来,抱他抱得更紧了:“老师,你回来之后还要继续带我,没有您我一个人不行的!”
裴子安对待小悦总有一种格外的包容,不仅因为在他的观念里女孩需要被疼爱,更因为小悦是他的第一个徒弟,是他精心呵护栽培的幼苗,老先生带着他走上了这条路,他也希望能送小悦一程。
小悦的成长大家有目共睹,只是她还缺乏了一些自信,需要老师的鼓励。裴子安帮她擦掉脸上乱七八糟的眼泪和鼻涕,认真地告诉她:“你可以做到,而且能做得很好,小悦你要学会相信自己,因为我也相信你。”
一年之后他不一定会回来,如果省博不同意调岗申请,裴子安会辞职,去学习考古,替陆博远完成那个因为他而没有完成的梦想,在此之前他希望小悦可以不再依赖他,真正成长为独当一面的大树。
送行宴结束的时候,裴子安已经醉得不行,小悦也迷迷糊糊,她翻到老师的手机,点开通话记录里最多的那个号码,拨通了电话。几声之后,电话接通,一个低沉的男声传来,小悦嘿嘿笑了笑,醉醺醺地说:“师娘啊,师父喝醉了,你快来接他吧。”
陆博远放下电话,披上外衣,离开房间时,桌面上放着的一张明信片被衣角带起落在了地上。那是一张印着多伦辽阔草原和水洗般碧空的明信片,陆博远捡起明信片,看了很久,但事实上那上面只有一句话。是裴子安认真写下每一个笔划,在一撇一捺间用尽力气诉说的爱语,轻飘飘的纸页跨越了很长的距离才来到这里,就像它所说——“一生很短,但爱很长,我只想寄给你全宇宙的爱和自太古至永劫的思念。”
第三十三章
裴子安醉得很厉害,看见陆博远的时候,他认为自己在做梦。
他可能是太想陆博远了。
陆博远伸手抱他,裴子安浑身发软,呼出的气息带着烫热和酒的味道,他一下扑到陆博远耳边,傻乎乎地问:“你过来干什么啊?”
陆博远摸了摸他的脸,太烫了,他说:“我们回家。”
裴子安摇了摇头,眼里升起一片动人的薄雾:“你不能来的,你来了我就会舍不得,想留下来。”末了他又气鼓鼓地加上一句:“我意志力真的很不坚定,这可怎么办……”
裴子安腿软得不像话,走几步路就开始打滑,陆博远干脆让他的头靠在自己肩上,勾着腿弯把他打横抱了起来之后,才转头问小悦他们准备怎么回去。
小悦瞪大了眼睛,显然脑子还没从师娘居然是帅大叔这件事里转过弯来,还是一旁没喝太多的女同事说她叫了车可以送他们,陆博远这才带着裴子安走了。
裴子安在副驾驶座上乖乖坐好,侧过头一直看着陆博远,明明喝醉了,眼睛里却亮晶晶地闪着,陆博远从上次就发现裴子安喝醉之后会变得孩子气,此刻他就抓着陆博远帽衫上垂下的绳在手指间缠绕。
陆博远正在开车,目不斜视,不轻不重地斥了他一句:“别闹了,放手。”
裴子安立刻不动了,委屈巴巴地说:“不放,我都抓住了,不要放……”陆博远看他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也不再管他,任由他抓着,只是心里忍不住怨,怎么对着一根破绳子都知道不要放手,偏偏对他却不能呢?
裴子安说要离开,陆博远应得干脆,只因他曾经伤透过裴子安的心,没有挽留他的底气。可那张从多伦寄来的明信片却让陆博远明明白白知道了裴子安是爱着他的,只是一些他不知道的原因阻碍了彼此,让两人再度回到五年前的境地。